一尘不染的简洁厢房里，东方卧榻而眠，眼帘微微颤动睁开，目光茫然地打量着天花板，然后双手撑着床榻艰难地坐起来，蹙眉揉额回忆未果，狠狠摇了摇头，把剩余的酒意甩出脑海。

他伸手推开厢门，抬脚迈过门槛，走进后院潮湿阴暗的灶房内，用清水洗去生姜表面的泥土，从刀架上抽出菜刀，侧面猛然往下拍了几下，直到把生姜拍扁放水下锅，再往灶炉里塞进几根干柴，等水沸时扔勺盐巴，煎了碗姜汤一饮而尽，驱散浑浊的酒意。

推门回到厢房，脚步一滞，看着不知何时坐在桌前撑着下颌犯困的娇俏少女，看着她白净光滑的小脸和眼皮底下的疲倦，东方心中一紧，不顾对方挣扎强行抱着她轻轻放在榻上，因为他知道她很累。虽然他始终认为少女的等待毫无必要，但他又享受这种温馨的感觉，所以压根没理由拒绝。

“说是念书去了，真以为你在汲取知识，懂得壮志凌云力争上游的道理，哪想到三更半夜喝成醉猫回来。”

林墨低声说道，在柳眉微蹙之间，隐隐透着江南女子般的柔弱温婉。但恰是这种柔弱令东方心生愧疚，他坐在床边给她掖好被子，温声软语讲着故事哄少女入睡，却不料讲得极为糟糕：“在很久以前，那是个很遥远的地方，流传着这个故事……据说，牛郎出身贫寒，依靠兄嫂救济。嫂子马氏为人尖酸刻薄，把小叔子赶出家门，只有一头老牛陪伴，自耕自食。”

“这条老牛很通灵性，某日，一群美丽的仙子偷偷下凡来到人间，在河里洗澡。老牛劝牛郎去取织女的衣服，织女便做了牛郎的妻子。”

林墨突然开口说道：“流máng和仙妓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什么流máng和仙妓……”东方老脸一红，教训道：“别乱说话，乖乖听着。”

“婚后，他们男耕女织，生了一男一女，生活幸福美满。”

林墨打着哈欠说道：“我就知道。”

东方瞪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不料天帝查知此事，派王母娘娘押解织女回天庭受审。老牛不忍他们妻离子散，于是弄断牛角，施法变成一艘小船，让牛郎乘船追赶。眼看就要追上了，王母娘娘忽然拔下头上的金钗，在天空划出一条波涛滚滚的银河。”

“牛郎无法过河，只能在河边与织女遥望对泣。他们坚贞的爱情感动了喜鹊，无数喜鹊用身体搭成一道跨越天河的鹊桥，让牛郎织女在天河上相会。王母娘娘无奈，只好允许牛郎织女每年七月七日在鹊桥上相见。由于那天正值雨季，人们便说这是牛郎织女的眼泪。”

听着索然无趣的爱情故事，林墨微微皱眉，睁着明亮的眼睛静静看着他，心想本宫又不吃这套，总不能强颜欢笑让他以为自己爱听吧？万一以后总说这些连小屁孩都不相信的题材，那还让不让人活了。她看着少年平静说道：“好冷。”

“那咱换个题材，比较悲情的爱听不？”东方问道。

“可以。”林墨回答道。

东方起身倒了一杯清茶，灌了几口清清嗓子，又回到床边，绘声绘色地讲起一个扣人心弦的古老故事：“有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出身豪门，家产丰厚，又多才多艺，日子过得很好。媒婆也快把她家的门槛给踩烂了，但她一直不想结婚，因为她觉得还没见到她真正想要嫁的那个男人。”

“直到有一天，她去庙会散心，只是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中，多看了某人一眼，便认定他是今生的缘。可惜庙会太挤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在人群中。后来的两年里，女孩四处去寻找，但这人就像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于是她每天都向佛祖祈祷，希望能再次看到那个男人。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的诚心终于打动了佛祖。”

“也许那人身患绝症或者出意外死了呢？”林墨的思绪随之飘远，仿佛进入少年的故事里。

东方无奈说道：“别老打岔，乖乖听着……佛祖问她是不是想看到那个男人，女孩说只想再见他一眼。佛祖要她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女孩同意了。佛祖告诉她必须修满五百年的道行，才能见他一面，问她是否后悔了，她坚定如故。”

“女孩变成了一棵大树，立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官道上，每天都在近处观望行人的容貌，但这更难受，因为无数次满怀希望，无数次希望破灭。”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孩的心逐渐安静，因为在五百年期限的最后一天，她知道他要来了，但她的心中不再激动。”

“五百年时光匆匆，他俊美的容颜未改，依旧一袭白棉袍。女孩痴痴地望着他。这一次，他注意到路边有一棵浓密的大树，日夜赶路使他疲惫交加，于是坐在树根上安稳睡去。”

“五百年的相思无处倾诉，女孩只有尽力把树荫聚集起来，为他挡住毒辣的阳光……因为有事要办，男人小憩一会便站起来，在动身的前一刻，他轻轻抚摸了一下树干，大概是感谢她带来的清凉，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渐渐消失在女孩的视线里。”

“这时佛祖又出现了，佛告诉她，如果想当那男人的妻子，就必须再修五百年。但女孩平静地拒绝了。佛祖很好奇，女孩微笑着说，爱情并不一定拥有。佛祖若有所思，女孩接着问：男人如今的妻子是否也曾受过这样的苦？佛祖点了点头。女孩沉默片刻，说她也能做到，但是不必了。就在这时，她发现佛祖叹了一口气，又或者说松了一口气。女孩诧异地问：佛祖也有心事？”

“佛祖的脸上绽开像花儿一样的笑容：因为有个男孩可以少等五百年，他为了能够看你一眼，已经修炼了两千年。”

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两千年漫长的孤独等待终修得同船共渡。

他们的相遇是今生最大的缘，即使此后将孤独永年。（注明出处：这句话是引用井幽幽的《陌生文艺男子深夜来电背后的阴谋》，略作修改，这篇文章很搞笑的，建议大家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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