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俏刚刚给阿薄干编好辫子,一个亲兵进来了:
“将军,人带来了。”
一群士兵,押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架着一个人走进来。
这个人披头散发,看不清长相,衣服只剩下几根浸血的布条和碎片,半裸的身体上到处鞭痕。一条腿显然是断了,松松地挂在身上,拖在地上。
亲兵们把这人往地上一扔,落地一瞬间,小俏听到一声重浊的。
这个人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惜只有一条腿能发力,最后他放弃了努力,翻身坐在地上,扬起脸看了看周围,看到小俏的一刹那,眼光突然一柔,然后转过脸去,死死地盯住了阿薄干。
小俏这才看明白,这是一个汉人。
阿薄干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这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
也许是没料到鲜卑大官汉话这么好,这个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我姓蔡,有两个名字。在我弟兄们那里,我叫菜虫;对你们这帮天杀的畜生,我叫菜刀!”
虽然挨骂了,但阿薄干还是忍不住笑了。
“我很欣赏你的胆气,都道鬼门关口了,你还有心思说俏皮话。不过你也清楚,用你们汉人的话说,现在我为刀俎,你是鱼肉,我想怎么宰割都行。”
菜虫冷笑:
“当然知道命在你手上,可是老子不怕。当兵7年,老子杀人无数。这次要不是在水里腿抽筋,老子拎一打‘索头’回去!“
鲜卑人最听不得“索头”二字。
鲜卑地方官对汉人有一个不成文的刑法:“称我‘索头’,要你人头。”
没等阿薄干示意,立刻就有几个亲兵过去,没头没脸地踹。蔡虫被踢得满地乱滚,但咬住牙不肯叫出来。
小俏在旁边全身乱抖。昨天阿薄干和晋军交手的事她知道。对她来说,无所谓谁赢谁输。鲜卑人可恶,晋军又何尝是好东西?但是当一个活生生的晋军士兵就在她眼前挨打时,她依然希望他能少受点罪。
阿薄干打了个手势,亲兵们住手了,菜虫仰面躺在地上喘粗气,鲜血从口鼻流出来。
阿薄干走过去,俯视着菜虫:
“你要是肯服软求饶,我可以痛痛快快地砍掉你的脑袋;否则,你会后悔自己是个人。”
菜虫沉默了片刻,挣扎着坐了起来,但那条断腿不给力,他只能斜着身子,把重心落在另一条腿上。一手撑在地上,一手示意阿薄干走近点。
“说了半天话,是鬼是妖,总得通报个姓名吧?”
没等阿薄干说话,一名偏将怒喝一声:
“这是大魏堂堂冀州刺史,能叫你这样的鼠辈直呼其名?”
阿薄干摆摆手:
“不碍事,我告诉你,我叫阿薄干,这样好教你临死也知道谁是你的在世阎罗!”
菜虫眼中发出讥讽的光:
“阿薄干,这名字好!我猜着是阿猫阿狗的阿,命比纸薄的薄,外强中干的干!”
阿薄干一愣,顿时觉得无比晦气,尤其是这话是一个将死之人说的。刚想发作,菜虫又张口了:
“阿薄干,看样子你是根本不懂老子的心思。实话实说,你们这些胡人,从来就没拿我们汉人当过人,想杀就杀,想奸就奸,想烧就烧,你们把还在吃奶的娃娃戳在槊上玩杂耍。所以我们也从来没把你们当过人,老子这些年打胡人,从来不抓活口,就一个心思,这些恶魔都扫干净了,天下就太平!落到你手里,就没想过活,不管你用啥花样杀老子,老子奉陪到底!让老子向你这坨大粪求饶,你八辈子也休想!”
菜虫这番话说得很慢,但每个字都咬着牙说出来,帐篷里每个人都听得浑身寒意。鲜卑军人虽然暴戾,但终究还是佩服强者。看到一个遍体鳞伤、腿断肢残的武士在虎穴之中、阎罗殿上,依然有这般骨气,由不得肃然起敬。
看着这个自称菜虫的人,小俏想起了父亲。父亲养兵千日,却连用他们的机会都没有。父亲尸骨未寒,他栽培起来的那些得力干将,眨眼就投了新主子,掉转刀口来追杀旧主的骨血。要是父亲身边多几个这样的人就好了,小俏悲哀地想。
阿薄干在满帐篷的静寂中依稀感受到氛围变了。他以大将之威、刺史之尊,居高临下和一个南蛮丘八斗嘴,居然占不了上风,不由恼羞成怒。
他上前一步,踹翻菜虫,拔出腰刀要砍,突然想到原计划不是这样,而且亲手挥刀杀一个手无寸铁的残废,有以强凌弱的味道。
腰刀还鞘,一屁股坐在胡床上,问身边一个亲兵:
“我要的车子,你们准备好了吗?”
“禀将军,匠人们还在做,到中午一定能完工。”
阿薄干想象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在中午大太阳底下实现时的情形,不禁有点小得意:
“把这个臭南蛮拉出去,找郎中给止止血,别还没上场先死了。”
然后指着小俏:
“你给他洗洗脸,喂点肉汤,别说我阿薄干不仁义,叫他作饿死鬼!”
几个亲兵上去架起菜虫,动作明显比来的时候轻柔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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