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早餐才吃了一半，寒羽便被唤到了大堂。

和昨天一样，在主位上坐着的赫然是清无尘。寒家的重要人物，包括寒羽母亲等尊贵女眷也悉数到场。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寒羽没有造次，垂头轻轻的走到寒烈身后站定。这种场合，他这样的小辈是没有资格坐下的。

清无尘一言不发，凝神端详着手中的茶杯，时不时轻啜一小口，若有所思。

他不说话，无人再敢出声，整个二十余人的大堂落针可闻。这种气氛压抑得寒家众人连呼吸都要刻意控制，以免发出声响。

老辣的寒凌心中一沉。今日之事对寒家绝非好事，就是不知最后能否善了。家族中难道有人招惹了天霜宗的人？

“这得惹到什么层面的人物，才能引得冰尊亲至啊。寒家哪有如此的厉害人物？”寒凌越想越纳闷。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过去，清无尘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望向寒凌，脸上似笑非笑。

寒凌心中一凛，暗道“来了”。

“寒家主，本尊自知今日所提之事有强人所难之嫌，在此先行赔罪。”清无尘目不转睛的望着寒凌，一字一顿道。

寒凌觉得自己的心抽搐了一下。

冰尊清无尘的亲口道歉，在整座大陆上能承受得起的人也寥寥无几。无论清无尘是否故作姿态，以他的身份说出这番话，这个面子寒家就必须给。接下来，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寒家也不能拒绝。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清无尘自知理亏，却仍然要强压寒家？

顷刻间，自寒凌开始，寒家端坐的众人全都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

无人敢坐着承受清无尘道歉。

寒凌惊恐道：“清宗主言重了。寒家若有所待不周之处，万望宗主大人大量。若有需要寒家效力之处，望清宗主明示，寒家定当倾力完成。”

清无尘仿佛没有听到寒凌的回话，顿了顿继续道：“清某此次，是专为若瑶的婚约而来。”

寒家众人闻言都心道不妙，寒羽更是瞳孔一缩，随即便瞪大双眼异常紧张的望着清无尘，完全忘了昨日所受的教训。

若瑶心中一紧。整个天霜宗对寒家的不屑她是很清楚的，师父为此事前来，定然不是好事。她茫然无助的望向寒羽，却发现寒羽只是死死的盯着自己师父。

在场所有人心中都翻起了滔天巨浪，却仍然没人出声。

“帝国皇室向本尊提出联姻，三皇子希望若瑶……”对于寒羽的无礼注视，清无尘并未发作。

“不行！”

“师父！”

两道惊呼几乎同时响起。

寒羽竟然一步跨出了队列，站在了大厅中央，抬头仰视着端坐主位的清无尘。

“放肆！跪下！”

电光火石间，寒烈一声暴喝，紧跟着身形一闪；寒羽只觉眼前一花，双膝一麻，整个人便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清无尘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端起茶杯轻轻的啜了一口。

“爹！”寒羽跪在地上，充满不甘和愤怒的看向寒烈。

家主寒凌似乎欲说什么，却终没有开口，轻轻摇摇头，继续站立一旁。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若瑶是我寒家的准儿媳，难道羽儿应该眼睁睁看着别人将她夺走吗？”毕竟是慈母严父，在母亲眼中，无论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宝贝儿子。

寒烈咬了咬牙，没有应声。

清无尘仍然无言，沉默半晌后才道：“这桩联姻事关天霜宗的发展和帝国的格局，本尊没有拒绝的道理。”

言毕再也无话。

寒老爷子眼中精光暴闪，额头上一颗颗汗珠流淌而下。对方是寒家无法对抗的，为了家族的生存，他只能忍耐。但寒家今后如何有脸在出云镇立足？自己这个宝贝孙子对若瑶的深尽皆知，他能否迈过这道槛？

“前辈，若瑶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我敬你是前辈高人，但请你能否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一下问题。如果是有人要夺走你的爱人，你是什么感受？”寒羽虽然不敢站起，却声嘶力竭的喊道。

闻言，清无尘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砰！

“义父不要！”

一阵突然爆发的气浪将一众女眷尽皆掀倒，紧跟着传来桌椅砸落的响声。

待得众人回过神来，只见原本跪立地上的寒羽已跌坐在十多米外的墙角，正捂着胸口想要站起，可谁知摇晃几下后终没能站稳。

当他重新跌坐地上的时候，一个娇俏的白色身影刚好搀住他的胳膊，却未能将他扶稳，反而被他拽得一同跌倒。

“若瑶……”寒羽心疼的望着身边的少女，伸手想要将她扶起，却不料胸中气血翻涌，紧跟着五腑六脏一阵痉挛，猛的一口鲜血喷出。

鲜血喷到若瑶的身上，染红了似雪白衫，也染红了她眼中涌出的泪水。

“老爷，你疯了啊。羽儿有什么错，你却下如此毒手？”寒母看见眼前的一幕，只觉一阵眩晕，冲上前来一把拽住寒烈的胳膊。

“寒明，把你娘扶出去休息。所有女眷都给我出去！”寒烈猛然甩开爱妻的双手，虎目欲裂的瞪着刚才寒羽跪立的位置。

攥紧的右拳还没有松开，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爱子身体的余温。

这一拳轰出，寒烈何尝不心痛？但他身后还有整个寒家。在清无尘这种巅峰强者眼中，实力低下的人与可以随意宰割的动物没什么区别。今日之事，必须慎重处理，绝不能硬碰硬而招来灭族之祸。

寒凌的江湖经验更比寒烈丰富，见状已知儿子心中是何打算，忙躬身作揖到：“寒家不肖子孙寒羽，无礼冲撞清宗主，万望清宗主海涵。”

清无尘端着茶杯，自己往杯里掺满水，默默看着寒羽，仍然一言不发。

寒凌心道，今日之事，最难过的一关就是寒羽。他不但是此事的直接受害者，也是最容易触怒清无尘的人。要想善了此事，必须让他先行离开。

“寒石，你把你二哥带去思过。等他稍微回过气来，就押他过来给清宗主赔罪。”寒凌偷瞄了一眼清无尘，见他并无阻止的意思，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料，原本跌坐在地的寒羽此时却继续尝试着站立起来。寒石依照老太爷的吩咐前去搀扶，却被一把甩了一个踉跄。

众人大惊望去，只见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正怒视着清无尘。

“大胆！”寒烈回头看了看清无尘，随后转过身瞪着寒羽，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心中暗叹一声天佑吾儿，便要冲上前去，双拳在空中已捏得噼啪作响。

没有人留意到，在寒烈转过身的刹那，两滴泪花从虎目中甩落，不着痕迹的掉落地面。

“自己出手总会有所保留，羽儿虽然重伤，但修养一阵总能康复；倘若惹得清无尘动手，羽儿小命休矣。”

双拳，夹带着灵力蓄积的噼啪脆响，如两柄铁锤一般直向寒羽捣去。

就在拳锋即将触及寒羽胸膛的时候，寒烈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满怀屈辱和不甘的眼睛。这是自己爱子的双眼，就如二十年前自己的双眼般清澈如镜。

寒烈清晰的记得，当年的自己曾经对这个世界充满着何等的豪情，对人生是何等的执着。

而此时，他却从爱子的眼中，只看到了一张狰狞的面孔。这张面孔正挥舞着一双铁拳，在爱子眼中迅速放大……

这一拳，终是没有落在寒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