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寒府门口的仆人看清他的真面目后，全都像是见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睛。随后，他们一把将他拽到旁边一处不显眼的角落，嘱咐他安静的等待，便进去通报了。

见到大门紧闭，而众人竟然没有迎接自己回府，寒羽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过，这一路上经历了那么多，他身上已褪去了一些傲气。他没有作声，面朝墙角，背朝马路的方向静静等待着。

很快，大门再次打开了一条缝，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小羽吗？快进来。别出声。”

闪身进了远门，寒羽一眼看见大哥寒明面容憔悴的站在自己面前。大哥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寒羽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体内乱涌的灵力。以寒明少年老成的心性，这种情况是很少出现的。

“哥……”寒羽的心悬到了嗓子眼。难道那些幻觉是真的？他一下子觉得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间不多，别耽搁。先去拜祭爷爷和父亲母亲吧。”寒明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试着调整了几次呼吸，才艰难的挤出这句话，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轰！寒羽只觉脑袋瞬间炸开。

拜祭？睁大了双眼，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寒明，一动不动。

他在等，等寒明再说一次。他希望自己刚才是听错了。

寒明只觉喉头哽咽，没再能讲出话来。他垂下头，对寒羽招招手，便转身向堂内走去。

“小羽，你还活着！”一个低沉而焦急的声音从大堂传来，紧跟着眼前一花，寒羽只感到一道人影突至，拽着自己飞快钻进了大堂。这是叔父寒炙的声音。

寒羽没有看到叔父的样子，因为一进入大堂他的目光就已经呆滞。一动不动的凝望着眼前供奉的三座灵位，他仿佛看见三位至爱的亲人正含笑看着自己。

那是自己的爷爷、爸爸和妈妈啊！

此刻，三位亲人已变成三座冰冷的木牌，上面血红色的崭新字样，就像是寒羽心头流出的血。所有的思绪都瞬间荡然无存，他盯着灵位，脑中一片空白，咚的一声跪下地去。

寒炙轻叹一声，挥手遣退众人，只留下寒明陪寒羽跪在一旁：“小羽，不要怪叔父无情。有些话我必须抓紧时间告诉你。那天你被大哥传送走后……”

寒羽呆呆的跪着，没有作声，但他将寒炙说的每个字都清楚的印在心里。

完了。那恐怖的一幕幕，竟然不是幻觉，而是自己的真实记忆。

“……魔法卷轴引起的波动引起了那个混蛋的注意。小羽，是大哥用他的身体，为你挡住了那一剑，那是战皇的一剑啊。我们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来得及做出来。”说到这里，这位铮铮铁汉已是泪流满面，“父亲和我见大哥中剑，立即冲了上去，无奈对方实在太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昏了过去。你母亲是随后赶到的，她想要冲上去给你父亲报仇，可是……”

那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神秘人影在记忆中是那么清晰，寒羽知道今生自己也不可能忘掉这样一个身影，耳边也将永远回荡着那个冰冷的声音：“既然想死，就让你死。”

“那人临走时留下话，只要见到你，格杀勿论。我们根本不知他是什么来路。省里的军队派了高手来查看，却看不出任何端倪，因为一个皇级强者对付我们根本无需暴露自己的底牌。这么多天过去了，没人知道他是谁，现在在哪儿。所以全家人都很怕，怕你回来被他守株待兔。”

寒羽静静跪在灵位前，一动不动，任由泪水冲刷着脸颊。

“所以，小羽，我和你哥私下商量，如果你回来，一定要让你赶快离开。这个家你绝对不能再待了，除非将来大仇得报。”寒炙的这番话让寒羽吃惊的抬起头来，充满怨恨的盯着叔父。

“孩子，不要怪我们软弱。难道我不想报仇吗？但仇人是谁？你告诉我。天霜宗、皇室，我们能找谁去问个究竟？”寒炙咬着牙，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尽量不把自己的情绪传递给跪在地上的少年。这孩子已经受到了太大的打击，必须尽量保护他的情绪，“你留在家里，这个瘟神再来的时候，你说我该不该把你交出去？”

寒羽是聪明人，在想要鱼死网破的片刻冲动后便理解了叔父的苦衷。寒家的三大顶梁柱已去其二，现在整个家族全靠叔父一人支撑。如果他再发生意外，寒家这只肥羊必将被各方势力所蚕食。为了整个家族，叔父不能选择为自己冒险。

“叔父，大哥，我明白了。我很快就走。能让我和他们再待一会儿吗？”目不转睛的凝望着桌上的灵位，少年轻声道。

寒炙想要伸手摸摸寒羽的脑袋，就像过去的十几年中常做的那样。可手伸到半空，却觉得没法再继续探出，呆呆的僵了片刻，便轻轻转身离开了大厅。寒明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也轻轻退了出去。

待得二人的脚步声从大厅里消失，寒羽终于放声痛哭起来。一路的屈辱，生死的危机，没有让这个少年流下泪水；此刻，他却哭得那么忘情那么凄惨。

将三位至亲的灵牌搂在怀中，他再也不想控制自己的眼泪，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情感。毕竟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却在一夕之间，遭到了如此的劫难。以前有困难的时候，总会有母亲、父亲、爷爷为自己挡风遮雨。而现在，当自己面临人生最大危机的时候，却再也没有亲人可以依靠。三位至亲，如今已变成冰冷的灵牌躺在自己怀中。

寒羽只想尽情痛哭，纵然泪水已流干，也要彻底的沉浸在它划过脸庞和声嘶力竭的感觉中。

哭吧，哭吧，最后一次在亲人的怀中享受哭泣的滋味。不久之后，自己就将踏上一条完全陌生的人生路。这条路冷酷而危险，从此再没有亲人，只能独自一个人走。

此刻，分别静坐在各自房中的寒炙和寒明二人，也已泪流满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寒羽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放在了自己肩上，“小羽，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人被那个混蛋收买。你回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差不多了。”

将亲人的灵位放回桌上的时候，寒羽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凝固，这样他就可以多陪他们一会儿。可惜一切总有结束的时候。当最后仔细的检查完灵位的摆放后，他转过身，双眼通红的看着寒炙。

分别的时候到了。

寒炙递过一柄长剑和一个包裹，这是几天前就悄悄备好的，里面有足够寒羽多年生活的钱财。长剑虽然并不贵重，但已经比他身上那把廉价货好得太多。

“小羽，没敢给你太多，那样对你反而是个危险。这笔钱足够你找个小屋安顿下来了。从今往后，除非大仇得报，否则忘了自己寒家人的身份吧。实在困难的时候可以悄悄的来找我和你大哥，但千万记住，永远不要告诉我们你住在哪里。我们知道得越少，你就越安全。”

“小弟，家里虽然不能待了，但我们永远是亲兄弟。如果有了仇人的消息，告诉我。父母之仇，没有考虑实力和风险的必要。”寒明一把抓住寒羽的肩，将弟弟紧紧搂在怀里。

两个流着同样血液的年轻人，一动不动的紧紧拥抱着，彼此都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心跳，那是他们父母脉搏的延续。

寒羽是独自从后门无声无息离开的。一出院门，他便压低帽檐，直接向镇外走去。脑子里闪过往昔那群伙伴的音容笑貌，但生死存亡的危机下，很多东西都不得不舍弃。

“算了。见他们，说不定反而害了他们。”他安慰自己。

站在北门外的山坡上，寒羽默默回望着城池。

出云镇，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有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自己十五年来的点点滴滴，现在终于到了说再见的时候。这次一走，前路漫漫，生死未卜，或许今生再没有回来的机会。

这样一动不动的凝视了几分钟后，他终于狠下心转过身，昂首阔步的走上大路，再也没有回头。

仇人是来杀自己的，几乎可以确定与皇室向天霜宗的提亲有关。自己不能回家，也不能用以前的身份去投靠任何亲戚，只能展开一段全新的生活。但天大地大，何处可以安身？

想到这里，寒羽眼前浮现出几个熟悉的身影，一张张和蔼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对，就去找他们！至少在那里，自己不会那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