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死了。
但是我睁开眼却看见了这近两千年日日思念的一张脸。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变。如墨的长发,深绿色的眸子。有那么一刹那,我甚至以为时光倒流到我们相识的那一天。
直到他清脆明朗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你醒了?”
墨绿色的眼睛里有我的倒影,我有一瞬间失神。我想了等了1900年的人,在跟我讲话。我甚至有点想哭的冲动。
我所有的感动一下子被他的一句话冲刷干净然后瞬间被窘迫代替。
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嘲笑:“喜欢化成人形裸睡的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人形?裸睡?龙?
太多的关键词让我一下子懵了,下意识低头看自己,自己果然是人形,未着寸缕,只有快红色的丝布盖在身上。刚刚起身差点春光乍泄,我赶快把红布往身上拉了拉。
成龙的喜悦还没尝到,就被与心上人再见的尴尬所取代。
怎么会是这样!不应该这样!应该我乘着祥云去找他,用最美的面容,告诉他,我的心意。最后怎么变成赤身地在他面前?命运的捉弄和突如其来的羞愧让我失去了思考的理智。
老鲤鱼曾经和我感叹过他的老婆,他说,女人是个口不对心的生物。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想让我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我说:“我就是喜欢化作人形裸睡,这是在我家门口,关你什么事?”
他扬了扬眉毛,“你的爱好我没意见,但是这里什么时候成你家了?”
我对于这件事我可以中气十足,毕竟这里真是我家,不仅是我家,还是卧龙湖千千万万水生物的家:“我都住在这儿几千年了,当然是我家了!”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墨绿色的眼睛对上我的眼睛:“住几千年就是你家?”他停顿,勾了下嘴角:“两万年多年以前我在这儿定居,大概在这里住了1万年左右,照你的逻辑看,这里算是谁的家?”
我错了,我不应该在一条正儿八经的龙面前谈论时间的问题。神经出错的我,又说出了让我后来咬舌头的话,“那你也已经走了1万年了,你以为这湖被你打上记号,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
他的眼色深了深:“你以为这湖为什么叫——卧龙湖?”
我心里一惊,卧龙,原来是真的有条龙盘踞在这里才得名的。
我的内心已经投降,嘴上却冒出了之后让我后悔一万遍的话:“谁说卧龙卧的就是你这条龙,也许是指我呢!”
他的嘴刚有张开的弧度,我有预感,他的这一句话会让我之后说出更多嚼舌头的话。为了防止这类事情的发生,我再次做了一件完全违反我神经的事情。
我一手抓住胸前红布,一手扶着他的后脑勺——用我的头用力砸了他的头。
我的头被砸得头昏脑胀,我不顾看他的反应,拽着伸身上的红布就跳入了湖中。
晕晕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我的初恋完了……
——
回到我原来的家中,我首先裹着红布找到了涣泱,让他帮我找点合身的衣服。
他首先很惊讶我已经成龙。然后惊讶作为一条高贵冷艳的龙竟然连套衣服都不知道到哪里找。
当然他并没有惊讶多久,并迅速给我找了一套粉色衣服,嫩绿腰带的衣服。我很高兴,觉得自己原来除了像鲤鱼以外还可以像个荷花,还是朵嫩荷花。
涣泱听到我的想法,嘴角抽了抽,这本来就是跟湖里的荷花妖要的衣服……涣泱和我要去了我晕倒时落在我身上的红丝布,他说这大概是我的鱼鳞化作的,能和化龙的我一起幸存下来一定是非凡之物,就算不是,他去做件衣衫,也可给我做个想念。
我当然一口答应。把红丝布交与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找个好裁缝,做个最新的款式。
穿了粉嫩新衣服的我,心情很好。开始重新整理一下我追龙的策略。当我每一次回忆我和他的再次相遇时,我心就灰一分,不一会儿,床铺已经被我滚得不像样了。
正在我纠结怎么挽回我的形象的时候,外面嘈杂声打乱了我的思绪,我恼着打开门,抓住一只正在倒退前进的湖虾,问:“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湖虾挥舞着他的细钳子,对我张牙舞爪,对我露出一个鄙视的眼神:“你新来的吧,卧龙湖原来的主人回来了,是一条应龙呢。我们正赶着去给他建宫殿呢!你想在这儿混最好也赶快去帮忙,混个眼熟……”
我眼睛一亮,原来他是条应龙啊。上古神兽,怪不得说2万年前我住在这里,就跟我昨天在这边散步一样轻松。
湖虾显然不满我一直抓着他若有所思,夹了一下我的手,我刺疼了一下放开了它,我不满道:“他那条龙你们就赶着去拍马屁,我也是条龙,你就夹我,待遇差别怎么这么大?”
虾子的眼睛立刻成了斗鸡眼,然后倒退着梭走了,水里只剩下它的惨叫:“妈呀,来了两条龙!二龙争地盘啦,二龙抢地盘啦!”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话传到应龙耳朵里,我泼妇的形象算是坐实了。我欲哭无泪,不要啊,其实我真的是温柔婉约形的。
——
不过两三天,应龙的宫殿就建好了。湖底一个,湖面上一个。
我还是住在我的鲤鱼家里。虽然家具对现在的我来说有点小,但是好在都很顺手。
我等了1900年的心上人就在你肉眼所及之处,而且我精心设想的所有浪漫的画面全部化为须有,而且还朝着反方向发展。
我已经是条龙了,他也就在我身边,2000年所有我所奢望的条件现在我全部都拥有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再退缩?不就是形象么,重新挽回不就好了?
想到这里我决定亲自上门去拜访一下我的新邻居。
他的宫殿竟然还有虾兵蟹将把守。站在前面的那只不就是我上次抓的那只?
那只湖虾显然老远就看见了我,并且不畏强权地用它的细细的钳子把我拦在了外面。
我说:“你不认识我了?”
湖虾说:“认识,虽然你是也是一条龙,但是见我们的大王也是要先通传的。”
瞧瞧,这做龙也是有区别的,自己还在小鲤鱼屋的时候,这位,几天没见都封王了。
我想这是拜访,应该礼貌点。于是让湖虾去通传。
湖虾朝旁边的螃蟹使了个眼色,螃蟹迅速横着奔进了宫殿。湖虾依然尽责的举着钳子,作势拦着我。它防贼似的眼神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我只好在门外乱晃悠。
还好不一会儿螃蟹就出来把我从湖虾的注视中解救出来。
螃蟹气喘吁吁地对我说:“大,大,大王让你进去。”
我终于正大光明地进了大门。
走了一阵子,终于到了正殿,龙王的宫殿果然座的金碧辉煌,顶上吊着上千颗夜明珠,亮如白昼,整个宫殿没有一个人,红色镶金的地毯一直从台阶上延伸到门口。
台阶上放着一把红木做的长椅,我这几天日思夜想的人正坐在上面。他看着我,笑着对我说:“听说你是来和我抢地盘的?”
我连忙否认。练习千万遍的笑容再次没有用得出去,我很气恼,那个螃蟹怎么通报的?我这么友好看起来像想地盘的吗?
为了挽回我的形象,我温婉地一步一步沿着红色地毯朝他走去,想走进一点解释,那墨绿的眼眸一直盯着我。
我的脸突然有点热。
终于上了台阶,和他面对面。我深情地看着他。我看见他的嘴动了动。
他开口对我说:“你好歹也是条龙,穿衣服的品味怎么这么差?”
听了他的话莫名我有点难过,这句话的意思“你是条龙,穿衣服的品味不应该这么差。”我也刚刚成龙几天,之前的那两千多年我一直只是一只小鲤鱼而已。
但是很快我又振奋起来,现在的我是一条龙,现在我的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我撇撇嘴:“你这个几万年的老古董,懂什么叫时尚么?”
他的眼中跳着疑惑的光芒:“我很好奇,你到底多大了?”
我支支吾吾,我知道龙一般都是古生物,为了防止露馅,我虚报了一个年龄:“一万……一万五千岁……”
他眼中疑惑的神情露出一丝惊讶:“一万五千岁,那你还是个小孩子啊。”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说:“看你不像啊……”
“我发育地快!”我脱口而出。
然后我就看见他墨绿的眼睛中流露出戏谑的笑意,“发育的的确够快。”他说。
我再一次想咬掉我的舌头。
“我是说我记得的就只有一万五千年,具体我多大,我给忘了。”我手忙脚乱的解释。
“只不过随便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这么慌张做什么?”
听到他这样说,我稍稍放下了心。为了挽回失去的面子,我恶狠狠地对他说:“下次不要随便问人家年龄,知道不?”
他不置可否的耸了下肩。然后躺在了长椅上。
我深吸了口气,决定鼓起勇气探探他感情上的事情。他活这么久,万一成亲了,万一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
我坐到了他身边,推推他的肩。
“喂,你都活这么久了,有没有成亲呢?”
他背对着我,说了个没有。
我心中一阵窃喜,又继续问:“那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心动的女孩?”
他不耐烦地用肩膀抖掉我的手:“没有。”
这两个字让我的心一下子飞了起来,我脱口而出了我的心事:“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他突然转过身,用看着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着我。
我意识到我说了什么,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是我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如今讲出来也没什么不对。我的确就是个神经病,要不然也不会抱着一个传说跳1900年的龙门。
他在审视我一番后终于开口:“你不会是想让我为那天的事情负责吧。”
我觉得他误会了什么,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其实我对你一见钟情,所以来问问你的感觉。”
他显然不信,因为他重复了我的话,他反问:“一见钟情?”
对啊,在我500岁第一眼在卧龙湖看到你的时候。我在心里想。
“在那种情况下?”他又加了句。
我跟着他的思路,想到了他认为的第一次相遇,又羞又恼,他这样问我也很能理解,哪有人对一见钟情的人,用头砸人家的,但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说:“对啊。”
过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又说:“你知道,缘分这东西,真的挡不住的。”
他一直盯着我看,仿佛想在我脸上看出破绽。
我也静静地看着他,这是我日夜思念的那张脸。
他怎么可能在我脸上看出破绽,我已经想这样靠近他想了1900年。
他问:“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我摇摇头。
“你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吗?”他又问。
我努力想了一下,只想到一个:“恩。。你是条应龙……”
他可能觉得可笑:“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说喜欢。果然还是个孩子。”
他才是个不懂感情的,他那句没有过喜欢的女孩子是真的。真的喜欢一个人,哪里还顾得上他叫什么,他是谁,做过什么。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什么都足够了。
我有些恼,他明明都不懂,凭什么否定我的喜欢。
我抓着他肩,压着他,气愤咬上他的唇。
可能作为一个上古神兽应龙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被强吻的一天。当我松开他的时候,他的脸上有明显的不快。
我没等他向我发难,我就抢先一步说:“你才是那个不懂爱的笨蛋,从现在起我决定追你,等你喜欢上我的那一天就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了!”
然后我飞快地离开了长椅。沿着红地毯跑出了宫殿。
不知道是不是跑步的原因,到家以后的我脸通红,心也噗噗跳个不停,想到刚刚在长椅上对他做的事情,我就更加心跳加速。
难道是变了龙的原因?我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