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这些东西在村子里就是烂大路的货色,虽然能换钱,但中间有太多的制约因素,远没有自家菜园子里的菜来得金贵。平常自己吃用,碰到关系好,随手就送给人家。
现在江信北忽然要这些东西,江信山和石顺东心里马上泛起异样的感觉。三人是发小,都是聪明人,江信北屁股一抬,石顺东和江信山就知道江信北要拉什么颜色的屎尿。自小,一起玩得好的六七个人当中,就数江信北损人的鬼主意多。
这些东西,江家也有,江信北没有想法,打死石顺东和江信山,两人都不相信。
“干脆些,就说有还是没有,我又不是大的妹子,盯着我,算什么事?”
对于眼前两人捉摸不定的眼神,江信北为掩饰心虚,声音中带有些恶趣味。吃点,用点,送点,没关系,可说是拿去换钱,就有点那个了。
两人没把江信北的气恼当回事情,几乎齐声道:“有,有,怎么会没有?”
石顺东道:“那你总得告诉我们,你家这些东西也不少,你拿来干什么,透露点给我们总行吧。”
江信山接口道:“你真要的话,家里不够,可以发动全家上山去找,可你拿来做什么?总不会是拿来换钱吧,是那样就好了,我现在,一想到钱,心里就发慌。”
没有理由解释,也懒得解释,江信北脱口道:“还真叫你说对了,我正是想拿去换钱,怎么样,有,还是没有,给句话就行。”
“嗤,谁相信?”
“不想说,就算了,骗人干什么。”
说真话,石顺东和江信山反而不相信了。这东西拿出去换钱,两头赶黑,就算顺利,耽搁家里的事情不说,工钱都捞不着。要是不顺利,还得挑回来,就算闲得发慌,也不带这样折腾自己的,上山砍柴打猎就强得不知多少。江信北会这么傻不拉几地做这个事情?
江信北不忿是假,郁闷却是真的。自己说的话,这两人竟然不信,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爱信不信……”
话一出口,郁闷心情马上一扫而空,有些窃喜,这事情的确不是一时半会能让人相信的,自己不妨先来个真戏假作。
见江信北不高兴,石顺东道:“我家的女人没几个,这东西不多,你要得多的话,还得到女人多的人家问问,只有她们爱没事上山捞这些。”
江信北不想事情还没眉目就闹得天下皆知,横了石顺东眼,“你当我是猪,拿来当猪食?”
这句话还有点可信度,江信山和石顺东嘿嘿傻笑几声,算是默认。
江信山道:“你什么时候要,是你到家里来拿,还是我送到你家?”
江信北站起来,拍拍屁屁,“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行。最好是不让家里人知道,免得问上问下的。”
这倒不是难事,年轻人要干什么,家里大人哪能样样清楚。反正从小到大,跟着江信北屁股后面跑也没吃过亏。
天色黑下来不算快,三人见不断有人扛着柴火回来,各自散去,该是回家的时候了,早吃点晚饭,年轻人约约伴,走村串户,唱唱情歌,幽会哪个妹子,要的是时间准备。
江信北走进灶屋,火塘只剩下烧过的柴头余烬不时红光闪现。大嫂石莺正给吊在饭桌与火坑之间铁丝灯火架添加枞膏。石莺手一拿开,灶屋内光亮起来。
江信北见坐在火坑边上的江敬林横来一眼,心里不禁打起鼓来,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来父亲的不满。
江信楠落在江信北后面,此时兴冲冲地跑进屋来。不小心,前脚踢在门槛上,差点摔个狗吃屎。
江敬林眉头一邹,本想说江信北两句的,忽而喷向江信楠:“搞什么名堂,鬼撵着了?……”
不等江敬林话说下去,杨卯几连珠炮开响了:“死老头子,你那根经不对?……”
江敬林不耐烦女人的罗嗦,但对杨卯几又无从反驳,“哼,”的一声,闭口不言。
刚一会儿,江敬林又道:“信楠,去,去把石建哥叫来。”
江信楠嘀咕一声:“怎么跑腿叫人的事总是我呀。”
声音落完,人已经飙出大门。他实在有点怕老爹再来个迎头爆喝,自己可没三哥那样的福气,总是有救星。
饭菜都弄好了,只等江信楠把石建叫来。
江敬林本想好好臭骂江信北一顿,想想还是算了。或许不是儿子的错,年轻人若没点脾气不是什么好事,看了坐在边上的老二江信忠一眼,江敬林轻轻叹了口气。
好一会儿,江敬林问江信北前段时间,在长塘镇上是怎么回事,江信北便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对杨友程和蒙永亮颇为不屑,言辞当中,似乎还在为没能出尽那口恶气不爽。
江敬林听了,对儿子的心态不置可否,很多时候,该硬气的还得硬气。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男人行走在外,脸面,有时候的确比什么都重要,这关系到今后能不能在众人面前抬得起头的问题。
在这件事情上,如果慫了,做了缩头乌龟,不说以后难有人请你做工,有人三不两地拿这事来恶心你,烦都烦死了。
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不愁第二次。关键时候心里存了退缩心思,以后每当碰上事,只怕还会做个缩头乌龟,那就一辈子不用做人了。
江信忠心里另有乾坤,插嘴道:“爹,我看,三弟以后还是少程强斗狠的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有些亏吃一次,就够记住一辈子。”
江敬林看江信北顺眼,那就怎么看就怎么都是个好,对江信忠道:“老二,你就是吃了太老实的亏,说话不响亮,前怕老虎后怕狼的,以后还怎么当家作主,你应该向弟弟学着点。有些亏是必须吃的,吃了亏,才会明白一些道理,才会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你说的不错,有些亏,吃一次就要记住一辈子,就是怕吃同样的亏。”
江信忠从来就和父亲说不上道,便闭口不言。
江敬林早年没母丧父,年轻时,靠父亲传授的武技和肯吃苦,舍得卖力气,积攒下点家当,自己给自己成了家。但有了江信友后再有女儿江信红,负担忽然重了起来。
为了撑起江家的门面,好使儿女长大了成为帮手,把全身的本领教给了江信友和江信红,等儿女长大点能帮上帮了,家里的事情便放心交给江信友打理,自己一门心思外出打猎,做木工,这才置下如今的家当,富裕谈不上,但也算不上拮据。
这样一来,江敬林对江信忠自然就没对江信友和江信红那么用心。
江信东忠大了,能帮上忙了,却又得不到江敬林特别的关注,性子就显得低沉了些,凡事都很小心,很怕父亲不高兴。久了,这种老实怕事的性格形成了。
在情感上,江信忠与大哥江信友更亲近,与江敬林变得生疏。
其实江信忠是十分渴望父亲江敬林对自己多关注,哪怕开口骂骂都行,偏巧江敬林自觉有些亏欠江信忠,对江信忠又是和气时候多,尽量不对他说重话,这更加重江信忠心中的郁闷。
而江信北渐渐长大,江信友,江信红和江信忠三姊妹都能帮上江敬林的忙,江敬林松活下来,又把本该花在江信忠身上的精力成倍地花到江信北身上。江信北上有父亲垂爱,下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宠着,在几弟兄中就顾忌很少,敢作敢为,甚至可以说是无法无天。
江敬林那会料到由于自己的原因会造成子女性格上的这些巨大差异,见江信忠没做声,还真当是江信忠老实过分,心中不觉有些替儿子担心。
江信忠不由看看弟弟江信北,心中泛起羡慕,不知道四弟江信楠有没有三弟的福分,爹是老了,还有没有精力对江信楠这么好。想着,江信忠竟然有些心酸,想哭。
有时候,能被亲长臭骂一顿也是种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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