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之中会乱成一片,尽管明溯没有亲眼见到这幅情景,可只要用脑子想想,便能知道自己“失踪”之后,几乎所有选择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心中是如何的惶恐了。※%,
“七弟不准备一起向西么?”就在洛阳西边数十里外,明溯勒住战马,略带疑惑的转头问了郭贵一声。
郭胜没有子嗣,直到现在,郭贵还是一身素犒。其实,就算是不为自家伯父郭胜守孝,就是准老丈人刘陶那边,郭贵也得尽上半个儿子的份儿。
看得出来,之前郭贵早已恸哭了一场。除了郭贵,包括那后面车驾之中的刘巧儿母女,亦是面带哀色,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
刘陶、郭胜二人早已下葬。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也是刘宏感念当年服侍的苦劳,那郭胜屈死之后被特赦下葬于邙山之侧,至于刘陶,则是在夏城门外选了个风水极佳的处所,埋葬了下去。
按照明溯意思,临行前将此二人的灵柩起了出来,火化拢灰,带回故乡另行安置。奈何他的观念实在超越这个时代太多了,任是劝说再三,除了惹得当事人再三痛哭之外,并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
自古以来,汉人最崇尚的便是入土为安。若是灵柩未曾下葬,此时扶棺而行,估摸着还能有几分希望。
歉意的抬头看了看明溯,又转头望了望刘巧儿母子二人之后,郭贵低声婉言谢绝道:“多谢六兄美意……然我身为人侄、婿,薄养厚葬已然不应该了,现在总应该尽到孝顺的本份。”
郭贵这个意思便是想留下来守灵了,问题是现在诸人逃亡在外,若是郭贵就此结庐而居,恐怕最终也难逃刘宏搜捕的毒手。
事情的利弊危害,明溯之前已经细细的与郭贵分说了,奈何这小子现在一门心思放在传统的观念之上,任是明溯说破了嘴唇,最终也只得无奈的就地与之辞行。
兄弟一别,今生还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好在郭贵身上还有个封爵,这个时代又不像后世一样到处都是人,只要不被朝廷的眼线盯上,安安稳稳的择一出山清水静的僻静之处居住下来,或许会没有甚么危险吧。
对于自己而已,郭贵毕竟是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亲近之人——但愿刘宏会这么想!明溯依依不舍的转头看了半响郭贵几人折返的身影,心中暗暗说了一声保重,仰天长叹一声,只得无奈的掉头一路往西行去。
明溯不是没有想过将血屠军士卒留一部分下来护卫郭贵,问题是郭贵却是死活不肯同意。这倒也不是他跟明溯客气,而是这个时代虽然兵荒马乱,可若是一个地方突然涌入了大堆凶神恶煞的人居住下来,想必都不用刘宏去仔细寻访,地方上的官吏很快就会将情况逐层禀报上去。
缩小目标才是最安全的举措,这是郭贵的考虑。既然他已经深思熟虑,作出了决定,明溯也不好再勉强他甚么。
“若是不慎落入朝廷之手,就告诉他们若是你身上少了半根汗毛,老子一定会统兵血洗洛阳!”这是明溯临行前的最后嘱咐。
区区一句狠话而已……闻言,那刘巧儿母子倒还没意识到甚么,郭贵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别人不清楚明溯的为人,身为结义兄弟,郭贵对他可谓是知根知底。人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可换到明溯身上,有的时候却可能会为了一句承诺,或者是一个交情,不惜一切代价去兑现自己的诺言。
明溯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想必有了这句话,就算那刘宏想要动自己,也得考虑考虑接下来的后果。当然了,张让、赵忠之流肯定不会顾及这个后果,毕竟天下不是他们的,这别人的东西挥霍起来不安全。
郭贵只要没有暗中遭遇暗算,来自朝廷层面的威胁,明溯等于已经为他摆平了。只要明溯一天逍遥在外,就算郭贵大摇大摆的折返洛阳定居,除了自由没有保障之外,其余诸般情况,包括自己的人生安全,恐怕刘宏会用自己同等的规则标准来对待他。
换而言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明溯有一个担忧没有当众说出来,可郭贵心中却是十分明白。如果真到了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么自己必然会被朝廷如获至宝,扣为人质来威胁明溯。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明溯这个承诺同样也是对自己的限制。万一到了最坏的情况之下,只要刘宏扣住了郭贵,那么明溯定然会投鼠忌器,明面上不与朝廷为难。
世上的事情总是没有完全两全的圆满结局。眼下,在郭贵执意留下的这个前提之下,明溯也只能选择先保全自家兄弟的性命再说。
英雄无奈是多情——这是明溯最大的性格弱点。他也想将自己所有的亲近之人都置身于安全的羽翼护佑之下,奈何世道无常,像这种情形之下也只能徒叹奈何了。
三辅之地临近凉州,尽管洛阳城中闹得是鸡飞狗跳,百姓不厌其扰,可洛阳至长安一线却是风平浪静,丝毫看不出有大事发生的迹象。
也难怪会出现这般景象,明溯是从夏城门出帝都的,按照常理而言,他应该折转方向,或北渡大河,或南下荆州,绕道往东一路返回其势力范围之内。这是常人正常的思维,毕竟现在明溯是在逃亡,而不是游山玩水。
众所周知,明溯的势力主要集中在东北沿海地区,尤其是塞北辽东,更是其稳固的根据地。换了任何一个脑子不碰线的人都会抓紧时间,抢在朝廷追兵赶上之前返回自己的老巢,更何况他还是拖家带口,即便血屠军士卒能够马不停蹄,日夜兼程,那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胧月母子却是煎熬不下去的。
所以,无论是传旨的小黄门,还是何进牵头指挥的追兵,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在追击。
不是无人想过明溯反其道而行,毕竟对于一个逃亡之徒,选择最安全的方向才是正道。然而,这个想法一提出来,便立马被人给否决掉了。
理由很简单:明溯是从洛阳城西的夏城门出去的,向西是最直接的路线,同样也是最容易被人盯上的路线。当然了,这仅仅是利用人的正常心理去分析而已,至于其中的一个潜台词,也是诸多大臣三缄其口的一个根本原因便是——过了三辅,再向西便是凉州的地盘,这个时期,凉州羌人作乱,十数万朝廷大军都簇拥在边境地区,若是明溯选择一路向西,恐怕无须朝廷大军围剿,单是那遍地肆虐的羌人异族,便足以将那区区千余人倾覆当场。
这个现实困难是挡在西边的一道拦路虎,相信以明溯的精明,即便是自己无所畏惧,也不会轻易的就这么将自己的妻儿送入虎口,毕竟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在逃亡。
官场的规矩便是越往上越闲,地方官吏往往被民生事业、社会责任牵扯了绝大多数的精力,这官越往上做,反而越是赋闲。
正如此时的东汉朝廷,若是统兵作战,恐怕也只能期望那几个熟悉的面孔,可若是辩论斗嘴,却是家常便饭,每日里操练惯了的生活。
就在那崇德殿上,诸多大臣各抒己见,互相批驳,直到最后刘宏听得是头昏眼涨,耳晕目眩,都没能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
正自头疼得厉害的刘宏忍无可忍之下,也不再广泛征求各方面的意见,直接喝令那何进统兵居中,其余两名校尉各自统兵一南一北策应,沿线向陈留方向搜索。至于凉州一片,刘宏也不是没有考虑,此时老司空张温正统兵在凉州平叛,按照刘宏的要求,一封加急的密信被火速送往了前线。
如此一来,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耳根子好不容易清静下来的刘宏满意看着台阶下面那一千只叽叽喳喳的乌鸦终于收住了口,心中无比的惬意。这关键时刻不是还得自己拿捏主张么……朕可谓是本朝第一大明君,奈何那明溯为何就不能安分守己的辅佐自己呢。
王佐,王佐——佐世之才啊,若是就这么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朕的损失?刘宏的情绪变化也着实太快了,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他便迅速从先前的惋惜、恼怒、不甘之中走了出来。
就在群臣告退之后,连续七八分密旨又从宫中传了出来。这次,刘宏算是连明溯一些细微的趋势迹象都预料到了,无论是云梦山所在,还是陈留郡的张邈,不出数日,都会先后收到协助扣留明溯的旨意。当然了,究竟他们有没有那个能耐,刘宏也就管不上了,毕竟自己坐在洛阳城中,能够遥控指挥的也就这些了。
自以为自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的刘宏孤单的坐在龙椅上,就这么歪拉着个脑袋,认真的将自己的一系列部署推敲了一遍。除了一些明显是在尽尽人事的命令,其余各个明溯可能会途径的州、郡,大致都已经派了指令出去。
除非明溯就地挖个洞藏起来,否则的话,只要他一露头,明里暗里,软的硬的,刘宏的诸多后手便都能派上用场了。
为甚么自己会如此失落呢?确信无疑自己应该做的已经全部做了之后,刘宏心中却还是隐隐有着一丝迷惘。
直到华灯初上,那最近老是容易复发的偏头疼毛病又开始发作的时候,刘宏方才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心思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