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茫茫众生猝不及防之时,秋风毫不客气地吹来,如利剑一般直刺而往,伤透了文人骚客的心,伤透了边塞征夫的心,伤透了含泪守望村头却早已成了寡妇的女人的心,更伤透了大宋忠义刀传人的心——那“传人”也是姓魏,便在鹅湖山一带,除了鹅湖寺的虚相知道他的名字以外,时人尽皆不知,就连他那弟子刘涣也是云里雾里……
只因昨日一出“苦情戏”,涣哥儿死命地“磕头”,也不知这个聪聪明明的小少年为何这般作为?
他此时流血过多,尽昏迷过去,被安放在船舱之中……这南宋王朝本是偏安江南,而今造船行业得以发展,这鄂州地界又是长江边上,商客往来频繁,便使得人们对船只的需求和要求日益渐长,如此有了市场,必定就有费尽心思的投机取巧。
而今却见得那茫茫大江如一条沉睡的巨龙般,安静地躺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下。大江上船只往来,贩盐的、求学的、访友的、游历的……好生热闹。刘三等人便是顾了一艘船儿,虽谈不上豪华,但也有模有样,上下共计两层,倒也将就,他们要从此地一路西去,到了江陵府再作打算……
魏伯突然变得沧桑许多,他没想到那小子尽这般混账,实在过于倔强了,还好其心中情谊二字甚重,否则昨天正是凶多吉少。
“魏伯,涣哥儿还未醒来么?”
“半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倒是一直在做噩梦。你有什么事么?”
“没有,三号说有一条大船飞扬跋扈地赶来,尽朝诸多小船之间闯过,而今已然距离我们不远,该怎么办?”
“诶,便又是哪个纨绔做的好事?而今这江水平缓,你我又是逆流而行,速度难免慢些。小心一点为好,改了风向,让开那大船吧。”
“好的,我这便去给艄公讲!”
刘三得了魏伯的指示,出了船舱,去了外面做事去。
魏伯却一直守在刘涣身旁,时不时唉声叹气。像他这般江湖豪侠,尽作这儿女态,看来此番真是够伤心的。
涣哥儿一直未醒,刘三等人见了魏伯郁郁寡欢,也不好说甚么,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尴尬。
便在沉默之时,那身后的大船越来越近了,也不管是否碰触到了身旁的小船,显得嚣张而狂妄。
那艄公掌了舵,此刻不断杨帆,以顺应风势,好躲开这庞然大物。
射手怒道:“船家,你快些啊,那杂碎就要过来了,半点变向的举动也没有,我们可是首当其中!”
艄公流死命操作,流出了大汗,或许是累的,或许是被吓的,他埋怨道:“哎哟,这鄂州到江陵府的水域之间,按理说没什么水贼强人,这大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尽不把寻常人的性命当回事。”
刘三问道:“船家,你们平常行舟,也是这般横冲直撞的么?”
船家气道:“这位爷说的甚么话,但凡吃我们这碗饭的,必定要讲规矩,各有各的水道,一旦遇到前方有船儿,若是雇主想要超越过去,我们也会吆喝一声,提早变道。像而今这等事情,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刘三道:“依你多年经验来看,这大船上坐的都是甚么人?”
船家道:“这可看不出来,但这等豪华的大船,必是私船无疑,却不是做摆渡生意的……”
射手突然惊呼道:“哎哟,别再瞎聊了,赶紧知会魏伯一声,那杂碎越发近了……你们听,上面歌舞锦瑟之声不绝于耳,还有饮酒作乐的笑声呢,他妈的,这样霸道的鸟,老子还未见过。三哥,你说是不是该收拾这群杂碎一番?”
刘三急道:“你动不动便是打打杀杀,昨日的事情你忘了么?算了,快来搭手帮忙吧!”
射手道:“三哥你傻呀,怎么帮?我等乘坐的虽是小船,但也不是那湖面的打渔孤舟,你我又都是北人,你懂水?你懂船?”
刘三一想也对,可眼看那大船越来越近,他急得热火朝天……
一时间无奈,刘三索性一个纵身越到船尾,提气传音,怒道:“嗨!何人驶的大船,不能收了帆减减速么?”
可他这一声大喊简直如石沉大海,半点作用也没起到。
舱内魏伯闻言,想必是出了状况,当即出来船舱,放眼一看,正见得一艘大船凶猛而来,距离他们甚近,怕短时间是避不开了。
魏伯正色道:“老子还不相信这大江是他家的了,娃娃们,我等齐齐发声,骂醒那群杂碎!”
射手闻言惊喜道:“早他妈该这样做了,实在不行就打一架,或索性抢了这大船,爷爷们也好当一回水上霸王!”
魏伯道:“休得急躁,见机行事吧!船家,掌好你的舵!”
刘三问道:“魏伯,骂甚么?要是口径不统一,声音嘈杂反而无用!”
魏伯沉思道:“就骂‘瞎眼的狗东西,还不减速?’”
众人道:“得了……”
“瞎眼的狗东西,还不减速……”
这几人都是习武之人,中气充沛,内元浑厚,齐齐发声而出,那声音在这平坦的江面上毫无阻挡,才一瞬间,不知传到多远……
果然,这般骂话终于起到了作用。
不多时便见得那大船的上头出来几人,放眼一看,正好见得魏伯等人在骂话,为首之人突一挥手,“嗖嗖”几声,毫无征兆下,几支箭矢射了过来,“啪啪啪”地插进了刘涣等人乘坐的小船上,惊得那船家一阵惧怕。
“龟儿子,挡了爷爷的路还不让开,却在对面骂甚么?”
魏伯答道:“哪有你们这般驾船的?就算是着急赶路,也得给前方的船只留点变向的时间才是!叫你家主子出来!”
船上众人闻言,哈哈大笑,笑得何其之癫狂与轻蔑,为首之人答道:“爷爷们在这大江之上渡船,从来都是这般样子的,你好大口气,真是个不知深浅的东西,你可知这船上坐的何人?”
魏伯喊话道:“都是江湖上行走的人,眼前留一线,日后好想见,朋友这般跋扈,难道就不顾及江湖规矩么?”
那人道:“少他妈废话,你再多言一句,休怪老子不客气了!哼,你们能让得开便让开,若让不开,也是你们的命!”
魏伯无奈,见这几人实在嚣张,他突然间起了杀人之心,可转念一想那徒儿还在昏迷之中,这身后的大船上也不知隐藏了多少好手,若是打杀起来,怕难以求得圆满,当即有些着急。
刘三从未经过“水战”,转眼看了一眼还在变向的船家,心中很是焦急,他问道:“船家,能让得开么?”
船家急道:“让是让得开些,可那大船一来,虽不能被它撞毁,但定会被其刮倒,我们怕是注定要翻船了……”
魏伯好话说尽,对方却不耐烦了,一阵箭矢射过来,不断嘲笑,像在眼巴巴看着一直挣扎的小鸡一样,眼中的玩味,笑声中的鄙夷与冷漠,在这大江上显得极为无情……
魏伯再也忍受不住,紧紧地咬牙齿,小声朝刘三等人道:“娃娃们,待会船儿若翻,你们护好涣哥儿。老子今日要大开杀戒了!”
这话却被船家听到,船家焦急地道:“哎哟额,爷爷们爷爷们,我这船上还有两艘小舟,先把那昏迷的公子带走罢……我收了你们的钱,却不能把诸位带到目的地,实在是我的不好,待会若打起来,也算我一个吧!”
刘三道:“船家,你真是好汉子!”
船家本是胆小怕事的老实人,可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他见得这些雇主这般齐心,心中热血一腾,反而不怕了……
魏伯命令众人停了骂声,严肃地看着急急冲来的大船,在寻最好的动手时机!
当即又派了老八老九去渡小舟带涣哥儿离开……
这长江流经鄂州地界,洞庭湖以北,正是一个弯道地势,而今这江面说宽不宽,说窄不窄,要是操作得当,避开这大船也是做得到的,可因他们沉沁在昨日的悲伤之中,一时间忘记了身后动静,现如今像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被逼无赖,只好行下下之策。
哼!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别说是一群飞扬跋扈的纨绔了,就算是水贼强人,甚至是金狗,该杀之时,绝不含糊!
可众人还在紧张之时,突闻得身后传来一声问话。
“这是怎么了?”
众人一个突兀,转身一看,正见得涣哥儿弱弱地站在甲板之上,江风吹动他缭乱的长发,显得有些落寞和迷茫。
魏伯还在尴尬,心中虽有欢喜,当下紧急时刻,却也说不出甚么话来,只道:“你醒了?”
涣哥儿脸红道:“害得师父与诸位哥哥担忧了!这是怎么了?”
刘三道:“小哥勿忧,你与老八老九乘小舟先行吧,而今惹了祸事,怕要恶战一番!”
刘涣闻言一阵观察,心想自己才刚刚醒来,怎地又生变故,这伙人也是在太能折腾了吧。
可他惊愕之下,尽见得前方一首大船驶来,半点停留的迹象都没有,便在分秒之间,必定将他们的小船撞翻,他一拍脑袋,急道:“他妈的,‘泰坦尼克号’么?”
旁人哪晓得他在说甚么疯话,还以为他那脑子还未清醒呢…….
刘三急道:“涣哥儿快走,若在耽搁就来不及了!”
刘涣闻言,突然仰天长啸,大笑道:“他妈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危难之秋,小子岂能独逃?这大船是谁人驾驭的,出故障了么?”
魏伯道:“出甚么故障,这群杂碎是故意的,一路行来,不知毁了多少船只。先前还放箭射我等呢。”
刘涣惊道:“日他个仙人,这群杂碎是想害命还是想劫财?”
魏伯道:“你看这豪华,还有船上歌舞升平的响动,这群人缺钱么?”
刘涣道:“哈哈……既然不是劫财,那便是有钱人了,兄弟们,干一票大的!”
刘三道:“如何讲?”
刘涣道:“富贵险中求!谁他妈有钱,便找谁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