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将你的剑鞘交出来。我们不为难你。”领头的名瓦拉几亚的马匪裂开腥臭熏黄的牙齿用希腊语说到,一面捏着缰绳,一面摸住了佩刀,他胯下的马迈着怪异的脚步,身后数名马匪也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苹果树下,那虽然蒙尘但看起来依旧很贵气的中年男子,依旧坐在那里,呼了口气,“我花了这么长时间逃到了这里,卫士和坐骑都逃散死亡了,现在再越过面前的这座山就是尼西亚湖。但,我回去做什么呢?所有的友情和忠诚都失去了,留下的只剩下猜忌和叛离。”
“你去不会随便,去哪里也随便,但是请把剑鞘丢下来。”几名马匪有点不耐烦了,双腿不断踢打着,开始盘弓抽刀。
面对文质彬彬操着希腊语的马匪,那中年人低头苦笑下,而后站起来,将箭袋插在地上,接着举起了弓,“然而不管如何,朕是不会让区区一群马匪来抢夺朕的东西的。”
言毕,落荒至此的阿莱克修斯射出一发箭来,当先那名瓦拉几亚马匪应弦而倒。
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阿莱克修斯的射术简直比最勇猛的突厥加齐还要厉害,如同闪电般,如织布梭子般,很快剩下的几名匪徒不是落马毙命,就是人马带箭遁逃。
然而这也用尽了皇帝最后一点力气,他看着残余马匪逃去的背影,疲累而饥饿,将弓摆下,继续盘膝坐在泥土上,眯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苹果花,还坠着些带着细密白粉的幼果,皇帝失却了威严的体统,伸手将其摘下几颗,迫不及待地嚼起来。
古怪彻骨的酸味,将他的眉头和神经都盘结在了一起。
然后阿莱克修斯流下泪水,不过他伤感的不是权力御座的丧失,而是亲朋的背叛或死去。
麦莱斯、马休等,还有那么多为自己殿后战死或被俘的士兵们。
是啊,他现在自己都不清楚,还跑回来做什么?
荒野山岭间的云瞬息飘过,又是阵马蹄声,一队蒙着铠甲的巡哨骑兵走了过来,发觉了正在坑头嚼着青涩苹果的皇帝,带头的军官便靠近询问了下。
“我是名将军,从菲罗梅隆战场上溃逃回来的。”阿莱克修斯抬眼看了下他们的军装,心知是普鲁萨一带的游骑斥候,便心生极大的警惕,报完“身份”后便慢慢握住了靴子那边的弓......
“我们是这里军区的斥候队。”
“哦?你们的将军是谁?”
“原来是泰提修斯将军,但他已遭到逮捕,因为他被指控在战场上遗弃皇帝陛下。现在我们的上司换了别人,并和尼西亚的军营联在一起。”那斥候的头目扯着缰绳如此说着。
这下阿莱克修斯似乎放下心来,他走过去牵来匹方才马匪遗留下来的草原马,跨坐了上去,对斥候队说“带我去见你们的将军和宫廷大总管。”
那群斥候骑兵们互相间看了看,而后对阿莱克修斯点点头......
翻过了布拉西龙最后片山脉后,所有人一下豁朗起来:尼西亚城附近的苍翠景象映照在眼前,森林和湖泊一块块,深色和浅色点缀其间,暂时“隐藏身份”的皇帝看到东谷之下那片密集的营帐,和悬挂在其上的蓝色白条鹰旗,心中终于又恢复了些许信心和底气。
精明的他已经计算好不管泰提修斯的叛离有没有得到约翰的指使,但他在进入尼西亚营地后,即刻就要昭告天下,而后入皇都布拉赫纳宫,暂时将约翰的权力给剥夺取消掉,再将“皇子党”(主体是军功小贵族和帝国西部的包税监领人)狠狠打击清洗掉。
只要整顿了君士坦丁堡的秩序,他便和高文谈和,因为皇帝现在打心眼里承认对方是不可战胜的,接着他会出击打退昔日手下败将博希蒙德,以这样的胜利来重新恢复自己皇冠上的威望。
皇帝就这样,在晃晃悠悠的马鞍上,宛如个小贩般精密地估算着各种方案的前景。
一阵风突然刮起,顺着层层的森浪,皇帝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就像把钥匙,将他出征前那个可怕的梦,瞬间从心中铁笼里释放了出来。
他转了下头,旁侧黑色的树林、黑色的灌木,还有黑色的长草在不安摆动着,在那背后似乎隐藏着双凶残猛兽的眼睛。
“原来这个梦不是在色雷斯,而是在尼西亚......”
皇帝在这一秒钟里发出如此的思想。
接着风扑在了皇帝的身上,裹着夏日的炎热,将他破旧的披风呼得卷起......
那队斥候骑兵纷纷回头,脸上都带着很微妙的表情......
尼西亚湖边山林尽头的处被废弃修道院里,宫廷大总管、御用衣橱总管尼克德米亚.尤斯塔斯脸上满是骇人的血,顺着他的褶皱往下流淌滴落,喘息着坐在黑暗的角落里。
“这里的血迹和味道虽然过去了多年,但您应该很熟悉。”
说着这话的是蒙着披风的泰提修斯,这位将军就立在和“小鸟”仅十尺开外的地方,似乎用他那已经成为道单纯疤痕的鼻子嗅着这里的气息。
小鸟嘶哑地垂下头笑起来,“没错,当年我就是在这里挖去了乔治典厩长的双眼。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吗?”
“对不起,因为皇子现在需要艾琳皇后和麦考利努斯的支持,也就是整个杜卡斯家族的支持,故而只能如此对待你。”
“原来是因为我在阿格尼斯地牢里同样摘掉了麦考利努斯的双眼啊......现在你也承认了自己的夺权行为?”
“不,不是夺权,是皇帝败死后正常的继位行为。在科穆宁家族、杜卡斯家族都认可的情况下,约翰皇子的登基是毫无破绽的。”泰提修斯说完,便对着小鸟鞠了一躬,“按照帝国仁慈的法律,绝不可能对你这样的顶级荣誉宦官处以死刑。所以你将会被送入到萨摩色雷斯岛的修道院去,安然地度过残生。”
“我的侄子呢。”这时小鸟抬起了两个血糊糊的眼洞,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他很好,他反对你并对约翰皇子效忠,现在很受器重并当上了帝国典厩长了。”
“那就好。”接着小鸟完全坐在那里,黑暗吞没了他原本就瘦小的身躯。
这时修道院门廊外,那几名斥候勒住了疾驰而来的马匹,领头军官翻身下来,冲到了泰提修斯面前,“大公爵殿下,在营地外有紧急情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