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路过全身酸疼,像是落枕了,又像是刚打完拳击,全身骨头不知道是硬是软,想翻个身活络活络,却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他想着,再赖会儿床好了,反正今天不用上班。
这懒散的念头还没想完,就发觉不大对劲。他的身子在动,而且他趴着的地方也不是床。眼睛睁开了一条线,看到了扑入眼帘的黄土地,地上的枯草移动着。他在一个人的背上,那个人背着他,吭哧吭哧地走得非常艰难。
有没搞错啊!这样都没死?还在这梦里?
“那个……”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立刻就天旋地转,然后他发现他的脸已经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对不起,对不起!”程灵素瘦小的身子从他高大的身躯底下钻出来,然后又把他翻了个面,“我……我太惊讶了。你觉得怎么样?”
路过动弹不得,只能让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才发现他们在一个树林子里。他把视线移到程灵素满脸汗水的脸上,心里只有一个疑问。
“我没死?”
程灵素微微笑着摇头,却没有一丝高兴的样子。
路过奇了,问道:“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程灵素道:“你吸了三大剧毒的毒血,早已毒气攻心不可能活命。我是死马当活马医,给你服用了我师傅炼制的三颗‘生生造化丹’。那是先师耗费多年心血炼制而成,到底有没有用,能有多少用,我也不知道。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天,也许……只有一个时辰。”
时间概念对他没用!路过叹了一口气。那就再等等好了,看这被篡改的《飞狐外传》后头还会怎么发展,反正这种明明在看电视,结果自己跑到电视里去的梦,他也不是没做过。
“这里应该差不多了。”程灵素站起来四周查看了一番,又回到路过身边,道:“庙里危险,我大哥还在那里。我去带他过来。路公子,请您在此暂时委屈一会儿。”程灵素说着,转身又离去了。路过躺在一个大树底下,想活转身体,结果仍旧是动不了。
无知无觉又无能为力……果然还是在梦里。
总算不同的是,现在已经是清晨时分,日头还未挂起,但黑暗早已褪尽。耳边有早起小鸟的欢鸣,鼻尖全是树叶清新的味道,偶有从树叶上滴落一滴夜里凝出的露珠,也是清凉可人。这惬意的环境,他几乎都要忘了当初是被另外一个什么梦给折磨得只想快快醒来的。
他享受着这惬意的早晨,直到日头渐渐升起,沉重的脚步声再次传来。他斜过眼睛去,看到程灵素以刚才背负他的姿势同样背负着一个人慢慢地靠近过来。不用说,一定是胡斐了。胡斐中毒后,肌肉僵硬到连程灵素那个师叔都瞧不出来他是死是活,活脱脱一个活死人,得过足了一天一夜才能动弹。
程灵素走得极辛苦,几乎是一步一步挪过来的。前头自己在她背上没觉得,这会看她那瘦瘦小小的身子,背负着比她两个人大都不止的大男人,他心里都为她捏了一把汗,生怕她下一刻就摔倒在地。
幸运的是,她没有。虽然走的慢,但她还是极稳重小心地把胡斐背到了路边身边,安置下来。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她立刻又来抓起路过的手腕替他号脉检查。
“姑娘……”路过真想告诉她,别浪费精力,让他死吧,他死了其实只是醒了而已。但是看着程灵素专注的神色,他居然完全开不了口。哎,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果然不太好。
程灵素摸着他的脉象,“咦”了一声。路过身中剧毒早该丧命,但“生生造化丹”居然能帮他护着最后一口气,保持脉象平稳,倒也算是奇迹了。程灵素稍微松了一口气,靠着树干坐下歇息。她一夜未眠心力交瘁,又背着两个大男人走了一路,其间辛苦自是不言而喻。
“我姓程,叫程灵素。这是我的结义大哥,胡斐。”程灵素介绍着自己,瞧路过表情颓丧,她微微笑着鼓励,更像是自我安慰,“你能说话,就是好现象。只要活着,总能有希望的。路公子救了我大哥……”
“我救的是你!”路过打断她。现成的苦肉计,不用白不用。“你替他吸出毒血,本来要死的是你!你也不必安慰我,那三大剧毒无药可救,除非以命换命。我替他吸毒血时,就跟你一般心意,没想活了。现在还能多看这世界一眼,已经是赚到了。”
程灵素怔了一怔。她本以为路过不知道吸出毒血的利害,所以才会仗着一股侠义心肠抢着来做。却不料他是深知吸出毒血的后果,却仍旧如此义无反顾。这辈子哪时候见过这样的人?就算胡斐会为了她而不顾个人生死,可胡斐是一起出生入死的结义大哥,路过却是素昧平生,何以也能舍命相救?
“别人不肯好好爱你,你也不肯多爱自己一点,只好我来爱你了……”路过晕倒前所说的那句话忽然又在耳边响起,她的脸颊不由得红了红,想再追问缘由也没了勇气,只得掩饰地撇过脸去。
路过瞧见她的脸红,细一思索猜到了缘由。瞅了一眼旁边与他同样躺着无法动弹的胡斐,他坏心一起,继续假装伤感地道:“我本来就是孤零零一个人,自由来去,生死无所谓。倒是程姑娘你,我得提醒几句,就算再喜爱一个人,还是应该多为自己想想。尤其是对不值得的人,还是少爱一点好。你这里为他而死了,后头他见着了别的姑娘,照样把你抛诸脑后,要和别人天长地久,长相厮守。你情何以堪?”
程灵素喜欢胡斐,胡斐喜欢袁紫衣,偏偏袁紫衣居然还是个尼姑。三个人的感情纠葛向来是各自心知肚明,却从不点破。这下子被路过直接说了出来,不止程灵素面红过耳,连躺在地上的“活死人”胡斐都尴尬不已。
路过也不知道还能在这梦里“活”多久,但既然多活了一刻,救了程灵素的命,说不得也可以试着救救她的爱情。或许他还可以想法敲醒这个胡斐,让他明白身边的“二妹”才是该好好珍惜的宝贝,袁紫衣那种“白月光”还是让她消散比较好。可话到嘴边,又发现没什么可说的。
胡斐配得上程灵素?这种自己没本事还惧怕女人比自己本事的男人,就连同为男人的他都感到可耻。且若只是因程灵素能为他牺牲性命,他就拿感情来回报,这种感情,也没什么价值。
若是还要靠旁人来劝,那更是毫无意义了。
哎,明明是个大男人,居然婆婆妈妈地在替人操这种心。
路过望着程灵素,她苍白的脸色透着些许红晕,清秀中微增一股娇艳……哪有别人说的丑?他正出神地望着她的容颜,却看到她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低呼一声:“有人。”
她的话音才落,林中的兵刃相接之声立刻就传入了耳朵。路过直觉就要跳起来逃跑,结果还是一动不能动,拼命想起来,仍旧动弹不得。这该死的梦,真的很让人冒火啊!把腿伸直啊,白痴!原来路过记起小时候听人说,梦里跑不动时,那一定是因为睡觉蜷着腿了。
这边路过在很努力地希望能从梦境里改变现实中的意识,程灵素却已经站起身子,往树林里去一探究竟了。
她悄悄靠近一棵大树,借着大树掩住身形,朝外张望。只见三个大汉正围着一男一女缠斗。那三个大汉所用全是流星锤,三人六锤舞得虎虎生风,锤来锤往,叫人眼花缭乱。被六锤围在中间的一男一女却是赤手空拳,在流星锤划出的空间里腾挪闪躲只有招架的份。
流星锤擅远距离攻击,如今是以三敌二已占上风,只要稍稍进攻,那一男一女早已落败。只是他们是忌惮着对方拳脚,因此不肯攻上,只挥舞着大锤,要将对方拖败。古语云:“一寸短,一寸险。”那一男一女赤手空拳,短了何止一寸两寸?对方流星锤远距离攻击,他们手无兵刃,又没有千钧之力抵挡,因此只施展巧妙身手避让。流星锤的挥舞极耗力气,时间一长,他们力气弱下来,那时候就是他们的突击之时。两方都打一个“耗”字诀,就看谁能耗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