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霆扫了眼朱拯,这件大案是大理寺与刑部共同破获的,无论以往有多不对付,但这次合作都甚好,更难得在这露脸的时候,朱拯没与关霆抢风头。≧,
关霆揖手对七皇子道:“殿下,群情激愤,可见这几人罪大恶极,不是就以一两银子卖一块肉,将谢立端叔侄与宋越的肉卖与百姓食之?”
朱拯心头一颤。虽然他也出身寒门,对关霆的行事着实不能赞同,关霆够狠,尤其在皇帝将六公主赐婚给他的侄儿后,行事越发张狂,偏关霆还提拔了一个酷吏来旺。
来旺在审讯上是把好手,可那刑具更是未所未闻,什么花样儿都能想出来,行事比关霆还狠三分,谁落到他手里都是生不如死。
七皇子心里暗道:他不喜关霆,可父皇就是重用此人,用他来对付权贵门阀,早前还有替谢、宋两家求情,现在朝里一片肃静,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七皇子道:“一两银子卖块肉……这有人要?”
“此等恶贼,应让百姓们人人食之解恨。”
七皇子道:“你的建议不错,你来安排。”
说由他安排,就是让关霆来做主。
关霆离了监刑席,正到刑台中央,扯着嗓子道:“各位乡亲、百姓,此几人罪大恶极,现在本官要卖他们的肉,所卖银钱将用会在给那些不能回家的无辜死者建造安葬塔,那么多的年轻姑娘。最大的二十三岁,最小的才五岁,回不得家,她们生时可怜,死后连个安魂处都没有。唉……朝廷心痛!本官心痛啊,这些罪孽皆是此等恶贼人造成,卖了他们的肉,收敛死者。谢立端的肉,一两银子一块,恨他者可食其肉。不想吃的。还可以买回家喂狗喂猫……”
敢情他的肉成了香钵钵,一两银子一块。
关霆的声音一落,人群哗然,其间还真有不少人大喊:“关大人。小的要买三块。买三块肉。我舅家的表妹数年前失踪,再也找不到,一定是被他祸害。我要买去孝敬舅舅。告诉他,我替表妹报仇了!”
“我要五块,拿回去喂狗,也让我家那只性子温和的狗尝尝恶人肉……”
更有胆大的,直接叫嚷:“我买一块,我也尝尝这恶贼肉有何不同。”
人群里,有人大声问道:“不知这宋越的人一块要多少钱?”
“宋越么?狼心狗肺,把亲侄女送往暗楼,此等行径猪狗不如,又是叛贼首犯之一,一两银子一块。谢万林巨贪,五分银子一块肉。”
定下了价格,关霆大声道:“想与贼党送行者,现在可以送行。”
百姓们面面相窥,谁愿意与这些罪大恶极之人扯上关系,除非不想活了。
然,人群中走出一个着素雅衣裙的妇人,年纪约有四十多岁,提了个篮子,一身寻常百姓的打扮,穿的是蓝底白花的葛布衣裳,对着官差福身道:“我是谢万林之妹,请官大哥通融,让我送他喝了这送行酒、吃完这最后一口饭菜。”
官差扬了扬手,放妇人进去。
有官员站在茶楼雅间,“那是镇北王妃谢氏。”
“谢氏两女一个镇北王妃,一个容王府侧妃,就没一个真正贤惠的。镇北王府的谢氏纵子无度,竟由长子娶个青楼女子为妻,把温家的脸面都丢尽了。这容王府的,更是行事荒唐,要杀亲女……一心想插手叛党案,幸而嫁的是容王啊!”
如果嫁的是当今皇帝,她还不得一个劲的上窜下跳,想要干预朝政。但当今皇帝是明君,遇到这样的女人,怕是早就贬入冷宫,哪里能留到今日。
谢婉言走近谢万林,唤声“大哥”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我喂你喝酒吃菜,你多喝些酒,喝醉了就不知道疼,听说这凌迟之刑要延续七天,整整七天啊……”
七天内还不许死,这是怎样的刑罚。
谢婉言抹了把泪,捧着酒碗让谢万林喝。
谢立端在一边道:“婉言,你也喂我喝些酒。”
“二叔,长房一脉的今日便是你害的,当年你不拉大哥去暗楼,他又怎会有今日,他不迷上那里的姑娘,怎么会……”
谢万林不说话,该有悔,该有的痛,早已经在天牢时就想明白了。
他贪墨巨大,依照朝廷律法,是要受这凌迟之刑的。
一贪就收不住。
后来,他才知道,谢立端不仅贪更有怪癖,人前装得像正人君子,背里就是个手狠心辣。
谢立端自小有心疾,也是被他母亲骄纵起来的,再加上他亲娘只他一个亲生骨血,那也是宠成宝贝的纵容,但因谢家的家训,谢立端便学会了虚伪应对,人前像人,背里似魔。
谢婉言厉声道:“二叔,我们长房落到此等地步,全是被你害的,你还想我给送行。大哥原是贪墨罪,可你竟参与叛逆,累得长房子嗣难以保全……”
谢婉言恨谢立端,要不是他,她娘家的兄弟侄儿也不会成为人人喊打的恶贼,她的心一直在痛,她今日特意备了谢万林爱吃的菜肴,又买了最好的酒。
谢婉言在给谢万林喂吃的。
而一侧,又有个葛布妇人出现,身后还跟了个婆子,她提着食篮,婆子抱着一大坛的酒。
“是池倩!”
有官员轻叹一声。
池倩走近宋越,跪在对面,打开食篮取出菜肴,又令婆子将酒坛里的水倒入酒壶,她提着酒壶,将壶嘴喂到宋越嘴里。
“二十多年的夫妻,你竟瞒我?你不仅在外头养了两个外室,还去那种地方,你怎敢贪墨如此,怎敢与叛党勾结,害得我的两个儿子年轻纪纪便要丧命,宋越,你对得起我么?对得起我对你的一片情深,对得起我替你打理后宅,替你生儿育女?”
她近来只觉自己命苦,两子一女,两个儿子因父亲之罪要被处死,女儿年轻守寡,如今虽进了太子后宅,可因宋家大罪,太子也不待见她,拿她当瘟神一般。九月时,宋清尘惊闻家中遇难,受了惊吓产下一子,她的位分还是太子宫孺人,没得到半分晋升。
宋清尘这一生也只能这样过了,但有儿子总算有个盼头。她千般谋划,万般算计,以为有了儿子就能做太子良娣,若太子登基,她再使些手段,许就能成为皇后,不曾想,太后一句话,就算有了儿子,她的位分还是“太子孺人”。
宋越不支声,对妻子,他有愧。
“我恨慕容梁!是他步步算计,拉我下水的。”
“他拉你?你就听他的,明知道他私训重兵,怎不禀报朝廷?你隐瞒不报,还派人帮他练兵,你如此做,不是他的同党是什么?”
到了现下,训斥、辱骂又有何用。
早已是无力回天。
旁边的嬷嬷轻声道:“太太,就让二老爷安安心心地上路罢。”
池倩早在家里时就将宋越埋怨了个遍。
宋越问道:“是我对不住你……”
池倩没再说埋怨话。
宋越吃了几口酒肉,“你现在与孙女住在何处?是住在池家?”
“池家?阿伦待我倒是不错的,可我那弟妹,整日看不惯我们祖孙,尽说些刺人话。是容王府谢妃给了我一笔银钱,我在石桥镇置了座宅院,又买回被朝廷收没的一座千亩田庄,以前身边的忠仆也买回几个,虽不能大富大贵,到底是自己的家,总比寄人篱下的好。
关键时候,阿伦连个外人都不如。我让他帮我买座宅子,置个田庄,弟妹就说她的儿女大了,成家娶亲样样都要花钱,只推说没有。想当初,她哪敢对我大声说句话,而今我落难,连她也来欺负……”
宋越道:“麟少奶奶如何了?”
宋清麟的妻子在宋家遇难后,宋清麟想保她一命,在天牢休妻,令她娘家把人带走,她娘家人恐累及家人,将她嫁给一个晋地商人做继室,头天定下,第二天就让人把她接走。
麟少奶奶还生了一个儿子,也只得三四岁,因受宋越连累已在天牢里病死了。
池倩曾想将那孩子救出来,还来不及打点好关系,那孩子就殁了。
池倩道:“说改嫁的是个晋商,年纪有四旬,又老又丑,可她娘家爱名声,怕她累了家里……”
宋越轻吁一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谢万林、宋越皆有人送行,唯有谢立端垂首跪着,竟没个人送行。
人群里,出现了一个老者,竟是谢三老太爷谢立本带着长孙缓缓而至。
“你这老东西,没人送行,连上路都要做个饿死鬼,还是我来送你吧,孙儿把酒菜取出来。”
谢立本道:“二哥走好,往后支撑谢氏门楣的便是我们两房,一路好走,因你是叛党,就不替你供奉香火,也得从祠堂除名。往后谢家祠堂记录的谢氏人,皆是我们兄弟之后……”
他死了,连个香火供奉之人也没有。
谢立端气得不轻,这些日子,他一直想死可又死不了,皇帝要拿他作筏子震慑群臣。“谢立本,你这个小人!”
谢立本也不生气,更是呵呵一笑,“我出了二十两银子,买你二十块肉,你害我亲孙女沦落暗楼。这几十年来,更是处处欺我们兄弟,无数次,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既然朝廷要卖你的肉,我怎能不买上几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