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快十点的时候，方胡生拉完第二趟鱼回来，进店把记帐单递给三儿，懦懦地跟三儿说：“师傅我发现姚师傅有问题。”三儿点点头：“水称都没了是吧？”方胡生说：“今天我的水称多二十七斤，他就五斤。前天没少，昨天也少了。”三儿问：“他人现在在哪？”

“他说他有事，”方胡生说，“叫我走前头，他一会儿就到。”

姚师傅就是宋宁找的拉鱼的小货车司机，后来转给三儿。之前姚师傅只拉宋宁的鱼，数量不多，到腊月的时候，一天也就一千多点。刚开始的时候姚师傅还算老实，但最近一个月三儿发现水称数量比原来每天要少两三斤的样子。因为幸福圩出鱼总量少，水称不多，鱼价也不高，三儿就没计较，收到帐单就交给红姑，有时候看都不看，就收帐时对一下总数。腊月后，市场销售增加，三儿怕方胡生和周徐庆太累，从前天开始，叫姚师傅一天帮忙多拉一趟，另付工资。到太平圩拉鱼数量就大了，一车拉五千斤左右的鱼，水称高达五十多斤，拉到菜市后应该多二十七八斤的鱼。三儿没想到姓姚的这么黑，一下子扣了二十多斤。

过不了一会儿，姚师傅来了，大大咧咧地抒早上到幸福圩拉鱼的帐单递给三儿。三儿头都没抬，也没说话。姚师傅催道：“三儿，帐单。”三儿不动声色的问：“鱼卖完了？”

“卖完了。”姚师傅说，“不是卖，是批发，小贩子把鱼分了。”

三儿扔了工具，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姚师傅。姚师傅心里一颤，又说：“都批发了。”三儿笑了一下问：“我问你的鱼卖完没有。”姚师傅紧张起来：“我，我哪来的鱼呀？”

“我对你够宽容了，”三儿取下手套，“一个月前，我就发现水称少了，不多，每天大概两三斤的样子。一块五一斤，也就三四块钱。我心想着，强于送给你吃了呗。现在你胆也太大了吧？一天敢贪污我二十多斤鱼。姚师傅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很好欺负哇？”

姚师傅呆了。三儿又说：“你别说你没有，我拉鱼好几年，路上淋多少水太熟悉了。四十多岁的人还做这种事。那钱拿回去你好意思用吗？没钱用，跟我说；这样不行。你跟宋宁签的合同……”没等三儿说完，姚师傅就回过神来：“三儿三儿三儿，是我错了。”

“错了怎么办？”三儿抬头问。

“还给你。”姚师傅吁了口气。

“我就给你打个招呼，别过分。”

“那我明天还去太平湖拉鱼吗？”

“当然了，老老实实地拉就行。”

姚师傅走了。周徐庆鄙视地骂道：“操，敢惹我师傅。”三儿翻了周徐庆一眼，起身来到门外，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掂出一支，点上了，再扶手脖子，扭了几下。

小丽骑车飞奔过来。三儿高声问：“怎么现在就放学了？”小丽没理三儿，快速冲到三儿身边。三儿捏住自行车头：“老师骂你了？”小丽摇摇头：“三儿，快，送我回去。”

“现在上课呢，回去干嘛呀？”

“送我回去！”小丽跺脚叫道。

三儿想说话时，小丽已经走到车边，拉开副驾驶室的门，钻了进去。三儿支好自行车，匆匆地赶到车边，拉门钻进驾驶室，把车开走了。小丽不安地扭动着身体。三儿神情紧张地问小丽：“哪儿不舒服？不舒服上医院。”小丽苦着脸说：“身上流血了，裤子湿了。”三儿这才放松下来：“哎呀，我们家小丽真是大姑娘了。没事没事，别紧张。这是正常生理现象，女孩长大了都这样。”小丽羞涩地翻眼看看三儿：“我知道。我们班女生早来了。”

“真是的，”三儿怪道，“知道你紧张个什么呀？吓我一身汗。”

二婶拿好衣服把小丽送间洗浴间，回身笑道：“来的时候那么点大，长大了！长大了就要嫁人走了，还是不长大的好。”三儿坐客厅里说：“长不大你还着急呢？你还能把她留一辈子？也就我好，天天在家陪着你。”二婶忿忿地走进厨房：“好你怎么不生个孩子？”

“小老太婆真是，三儿无趣地咂咂嘴，“一天到晚记得孩子。”

洗完澡，小丽扭捏地走出来。三儿觉得好笑：“为庆祝你长大了，打会游戏吧，吃饭的时候就不打了。”小丽咧咧嘴：“嘁，一会儿吃饭了。”三儿说：“那就不打。”小丽早往三儿房间走去。三儿埋怨道：“打游戏一分钟都放不过。你再不想着多看一分种书呢？”

快吃饭的时候，童林骑三挎子回来了。三儿举着烟，伏桌上看着童林匆匆地摘下头盔，挎上包，走进门，来到三儿对面坐下，紧张地问三儿：“小丽怎么了？”三儿问：“你怎么知道她怎么了？”童林说：“刘立告诉我的，说小丽没放学就跑回来了，肯定有什么事。”

“没怎么了。”三儿说，“从今天开始，小丽就是大姑娘了。”

童林不解地看着三儿。小丽在房间叫道：“死三儿你干嘛呀？”童林突然明白了，眼神暗淡下来，没落地起身往房间走去。三儿眨眼半天，回头问：“嘿，你又怎么了？”

“没怎么了，”童林无精打采地说，“累了，回房间躺会儿。”

“你又不是没长大过。”三儿笑笑，“这事还跟小丽拼着呢。”

吃过午饭，三儿又回到修车店。周徐庆把一百五十块钱递给三儿，跟三儿说：“姓姚的送来的，你不在。他说以后不敢了，还说，他想给你拉鱼。”三儿推过周徐庆手：“明天你拉鱼吧？把这钱还给他，你就跟他说，拉鱼就老老实实地拉，别跟我玩什么鬼花招。”

“师傅，”周徐庆不服，“这是他偷的钱，就这么便宜他了？”

三儿摇摇头：“有钱人会在乎这么点吗？”周徐庆不解地看着三儿。三儿又说：“中年人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现在说了你也不懂，等你也是中年人的时候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