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越萍收拾着碗筷，黎雪雅跑到客厅把今天叶辉给自己的那双手套从自己的挎包里拿了出来。

这双纯白的线编手套已经弄得很脏了，上面沾满了很多旧谷壳，黎雪雅之前是用一个塑料口袋包着放进挎包里带回家的。

黎雪雅手心里握着手套，顾不得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此时她手里的这双手套正是那日她拿给程漠然的三双质地较好的纯白线编手套之一。她真的没想到程漠然居然会在自己最需要手套的时候，以这种“扔手套”的方式雪中送炭，他这一举动是不是代表他已经原谅自己言语的过失了？黎雪雅不禁心中窃喜。

黎雪雅十个手指头都已经磨得通红，大拇指与食指间更是伤得厉害，越萍心疼的眼神，捧起女儿的双手说道：“小乖乖，看你细皮嫩肉的小手，怎么弄成这样？”越萍用棉花签替女儿上着药，药抹上去有些轻微地疼，黎雪雅忍不住叫出了声儿,“好痛！”

“没事儿吧，乖女儿！”越萍心疼地问着。

“不疼了，妈妈。”黎雪雅忍着痛不再出声儿了，怕妈妈担心。

上好药，越萍替女儿将十个手指头缠好了创口贴，尤其两只手的大拇指与食指间的那块肉伤的最严重，伤口不仅通红，水泡磨破脓水流出，再经麻袋的摩擦，已经有些发肿，大拇指都有些动弹不得。

越萍替女儿包扎好，愁眉紧皱道：“雪雅啊，都怪你妈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朋友，你一进这酒厂就只能随领导安排，粗活细活你全干过，妈想替你调个工作都难，因为妈没‘关系’啊！看你现在单位的活儿可真不是女孩子干得，妈看着都心疼！”

“妈妈，您别难过，我还熬得住，今天我是因为手套磨破了，才把手弄成这样的，以往不会搞得这么惨了！”

“你这丫头，你那个破车间活那么重，怎么不好好戴手套？手套破了就要换，你怎么不换！”越萍是个急脾气，心里越是心疼女儿就越忍不住发起火来。

“哎呀！妈，您别着急嘛，今天有人还‘雪中送炭’给了我一双手套呢？要不然你女儿的手伤得更惨！”黎雪雅说道这里脸上羞怯地笑了笑，心里有那么点甜蜜蜜的感觉。

越萍脸上迥异，忙问道：“谁那么好心啊？”

“程大哥！”

“程大哥？什么！！程漠然!你……”

“妈妈您别误会，他只不过是路过看到我……所以就把他自己的手套给我戴了！不信您看!”黎雪雅赶紧把拿回来的那双手套递给越萍看，生怕妈妈错怪了程漠然。

“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他对你挺好的嘛！”越萍口气缓和了些。

黎雪雅像是抓到了什么机会，也不知怎地，她总觉得现在是个能在妈妈面前“吹捧”程漠然的好机会，于是她忙说好话：“程大哥人是挺好的，平时他老帮我干活呢，不仅如此，他前不久还考上酿酒车间副主任呢，酿酒方面特别有能力，他字也写得特别好，而且……而且……”黎雪雅支支吾吾地最关键的一句话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被老妈骂死。

“而且什么啊？”越萍心急得问道。

“程大哥说等他考上副主任了，让我做他的秘书。”黎雪雅小声地说着，头老低了，悄悄抬头瞧瞧妈妈，怕她发起飙来，忽然越萍脸上“扑哧”一笑,“雪雅，你说的是真的吗？他真这么说的？”

黎雪雅猛地一抬头大惊，“是……是啊！”

“我同意，真要那样你想去就去吧！反正你呆在这个破车间也是干粗活，没啥发展前途！”越萍顿时笑呵呵的样子，就好像是攀附到了“权贵”似的，她哪里知道程漠然早就落选了。

“妈，其实……其实您别高兴地太早，他，他还没拿到选举结果呢！”黎雪雅对妈妈撒了慌，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仿佛就是在给自己争取些时间，希望能够满足妈妈这个心愿似的。

“听你把他说得那么有能力，就一定行的，看来你以后跟他交流交流，学点东西倒是可以的，我不会再反对了，不过在……在他没考上副主任之前，我可不许你喜欢他呀！”越萍心中始终在担心些什么，因此话里有话。

黎雪雅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着什么了，没想到妈妈这么现实，不过她能对程漠然有所改观，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那双纯白线编手套是自己当初给他的，黎雪雅总觉得应该还给程漠然，毕竟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可是手套已经比之前程漠然扔进发酵房时弄得更脏了，自己眼下两手“身负重伤”想要把手套洗干净的能力都没有，这可怎么办？

黎雪雅瞅了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妈妈，说道：“妈妈，替我把手套洗了好不好啊？”

“这么脏的东西，你这是干活的手套用过了就不要了，留着干嘛？”

“是程大哥的，我总不能不还吧！”

“给他双新的不就好了！”

“意义不一样！”

“什么意义不一样？”越萍还真是奇了怪了，单位干活用过的手套都脏死了，而且单位时常发放这些防护用品，根本就不会不够用，给程漠然一双新的完全没问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节省起来，懂得替家里考虑了？

“哎呀！您就别管了，你快帮我洗了吧，早点洗干净，早点干，我明天还要带去还给人家呢？”

越萍拗不过黎雪雅，只得拿着那双脏手套去厨房水槽里洗手套去，客厅里还传来女儿的吩咐声：“妈妈，记得洗干净点，要洗得跟新的一样哦！”

“知道了！”越萍无奈地说道，看着这手套可真脏真恶心啊！

清早，黎雪雅从阳台上方的衣架上取下手套，便匆匆出门乘坐上班车来到了单位。

晨会结束，员工们纷纷都进了更衣室准备换工作服开始干活，黎雪雅手里握着手套，见程漠然缓缓地从会议室出来朝男更衣室的方向走去，她想上前，可惜周围人太多，她这一举动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因此她不敢贸然上前，这时郝志多从会议室也出来了，此时人员疏散，郝志多一人落在后面。

机会来了，黎雪雅赶紧朝郝志多迎了上去神色匆匆，“郝叔叔，麻烦你帮我把这双手套还给程大哥吧！”

郝志多接过手套瞧了瞧，手套看上去倒是挺干净，但却有搓过的痕迹，拿在手上一闻，还有洗衣粉的清香味儿飘散着，他不禁一笑，但不点穿：“还个手套还挺有心的，放心吧！交给叔叔我了。”

“谢谢郝叔叔！”黎雪雅兴奋加感激地对郝志多说着。

郝志多拿着手套进了男更衣室，程漠然正在脱去身上的衣裤换工作服，郝志多朝四周望了望，其他人也在换工作服，没有人注意到他，他轻轻走到程漠然跟前，附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你家小幺妹叫我还你手套！”

程漠然耳朵一竖，敏感起来，面不露色，淡漠地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嘿！不信你看！”郝志多把手套递给程漠然，这下该不会以为他在骗人了吧！

程漠然接过手套一看，惊愕，不就是昨天自己戴过的那双吗？手感还湿润润的，手套上明显有洗过的痕迹，扑鼻而来是一阵阵洗衣粉的清香味儿，他心里有些触动，但没有表现在脸上，又对着郝志多说道：“她……什么时候给你的？”

“就在刚才我出会议室的时候她给我的，不过我看她刚才像是想亲自给你，也不知她这丫头是不好意思给你，还是不方便给你，所以就让我转交给你咯！”

“是这样啊！她有心了！”程漠然淡淡地说着，他明白了些什么，把手套晾了起来，挂在衣架上。

郝志多忙说道：“你不用这双手套吗？”

“才洗的，没干透，还不舍的用。”程漠然嘴角笑了笑，换好衣服就出男更衣室干活去了。

郝志多看穿了程漠然的举动，没说破，也笑了笑，回了句，“老子真是羡慕你啊！”

夜晚，皓月当空，繁星闪烁，知了声鸣叫。

黎雪雅裹在被子里在wifi无线网络下玩儿着手机，不过一两日的光景没有与程漠然在qq上聊天，就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一样，她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内心，想主动找他聊，况且今日他虽叫郝志多收了自己的手套，但并不知道他是否原谅自己了，于是她又忍不住点开程漠然的对话框：“谢谢你！对不起！”

刚好8:50分，雅欣从浴室出来，程漠然便催促着女儿进屋睡觉，雅欣乖乖地躺在粉色的被窝里，程漠然替女儿盖好被子，便脚步轻轻地离开了。

程母在客厅看着老电视剧，程漠然回了自己的卧室上了床铺，背靠着枕头，身子斜躺着，手机就在床头柜上，他顺手一拿。

mrmouse的qq里闪动着黎雪雅的网络头像，印象中这算是这丫头第二次主动找自己聊天，他点开对话框，里面显示道：“谢谢你！对不起！。”

程漠然嘴角上扬，心里宽慰，心情平静。

以他的聪明知道黎雪雅是因何而谢，也知道她是因何而道歉，只是这丫头也算聪慧，明白一些事情，倒也没有点穿，自己又何须再斤斤计较。

于是程漠然动着他那修长的手指有意思的回复道：“不客气！没关系！”

两人只回复了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好生默契，都不需要过多解释什么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这算不算是心意相通呢？

黎雪雅收到信息，会心一笑，他居然看懂了，心里舒畅了不少，又解释道：“大哥，我生性耿直，说话快且直接，不怎么懂委婉，偶尔也很调皮，对熟悉的人通常都是热情过了头，所以你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呵呵，我生性小气，我就不用解释了吧？”程漠然笑起来。

“嘿嘿，不用，不用，当然不用！”

昨日黎雪雅手伤得不轻，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干活，程漠然本想关心几句，但考虑到自己跟她的身份不合适，因此旧话重提，“你考虑过自己的前途吗？”

“前途？”黎雪雅不解。

“这种车间不怎么适合你，你年纪小，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你生性比较恬静，你读过高中，还有资格去考个成人大学，上次你遇到色狼，我在南华学院碰到你，你大概就是朝那个方向走吧？你可以去报考南华学院的继续教育学院啊？等你将来成大毕业，就去考取公务员吧，窝在这酒厂也没什么意思，你认为呢？”

黎雪雅顿惑，“大哥，我其实没那么大的志向，酒厂的活儿是差了些，不过福利还算好，但是我肯定不会一辈子干粗活的，大哥你说过以后等你当上副主任了会让我做秘书的！”

程漠然叹了口气，回复道：“做我秘书，再等两三年吧！我有自己的打算，等有钱了，我直接考研究生！”

“研究生！”黎雪雅吓呆了，她这辈子最讨厌读书上学了，让她读个成教自己都觉得艰难，他志向真大，居然到这个年纪还想考取研究生，难怪他如此优秀，有才干，这些可真不是造假的，没有勤学苦练，哪来的这些成果，黎雪雅真是佩服他的勤学精神。

黎雪雅又回复道：“大哥志向如此高远，我看有机会你直接报考主任算了，区区副主任怕是太委屈你了！”

程漠然不禁自豪，“当正主任完全有能力！能力还能发挥得更好！”关于酿酒的技术，程漠然在这方面可是最在行的，因其懂得酿酒原理，品得出酒香度数，又会不断改良酿酒技艺，从不墨守陈规，以前自己在酿酒单位担任小组长一职烤出的酒的质量是最好的。

“好气魄！”黎雪雅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做秘书等于进了一层，不与一般工人一样，学历文凭高些才不容易被人踩，你懂吗？”

“懂了！”黎雪雅对这个话题失了些兴趣，一谈读书就头疼，都没怎么把程漠然的话完全听进去，但不知怎得又逼得自己不得不听。

目前她明白自己不能再去问程漠然关于他过去的事情，但黎雪雅依旧想用自己的方式去了解他，这样的网聊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她想找个机会希望能到程漠然身边跟他一起干活，这样天天相处，面对面的交流，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感动而说出心里的苦楚，于是黎雪雅用试探的口气回复了一句，“大哥，换谷壳的工作太繁重了，我想跟你们一起翻二道曲块，你愿意带着我干活吗？”毕竟翻曲块是男人干的活，活儿也很重，也很累，黎雪雅一个女孩子去干不搭伙是不行的。

“当然愿意，只是翻曲块需要力气，你以后早饭可要多吃点，知道吗？”

黎雪雅高兴极了，“嗯嗯，那你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程漠然从不开空头支票，言而有信，再说有个小美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也没什么不好。

黎雪雅心里乐开了花，qq下线之际，又回复了一句：“别忘了，我是你的秘书哦！还有那个约定！”

程漠然欣慰得笑起来，回复着：“恩，记得呢！苟富贵，勿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