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霍炎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怎么还是分不清当今形势?安海鹏思忖道:“必是安怀义起了歹心,想要夺取皇位。”他问文世华:“如今我们该怎么办?霍炎手下可都是精兵良将……李大人,你不是说魏王去调御林军了么?我怎么没看见?”
话峰一转问到了李中航,他两手摊开:“方才是康王所说……”见这些人还在说些无用之言,翠翘急了:“先保住性命,然后再说其他的事儿!”说着要和李德辉将他们给人拉走,然而安怀义早已笑着站在他们面前。
这时翠翘低下了头,知道为时已晚。文世华见安怀义,便知其意,遂假装问道:“王爷这是何意?”只见安怀义冷哼道:“老头儿,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来人呀,把他们给我压入天牢!”
翠翘只觉脖颈一阵冰凉,那刀戟架在肩头,着实让她浑身发冷。十二年前已经经历过一次,十二年后又要如此?她回眸,看到了松柏后的木槿,却也只能无言相对。
“瑾姑娘,我们不救么?”梨蕊小声道,“嘘!”木槿看着翠翘等人被带走,却有心无力。她悄声对梨蕊道:“咱们只能按兵不动……王爷已经去调兵了,我们就去勤政殿,解救皇后娘娘!”
对皇宫早已轻车熟路的木槿,摸着一条小道,从后门溜了进去。隔着一张茶色纱帐,木槿看到奶妈怀里抱着的小皇子,而霍心怜则嬉笑着去逗小皇子,哇哇的哭声惹怒了她:“来人啊!带她们下去!”
榻上的皇后本来心里就没有主意,眼睁睁看着霍心怜将那唯一的皇嗣带走,更加惊恐不安。那瑞贵人见皇后没有任何言语,便上前冲着霍心怜喊道:“你疯了么!那可是本宫的皇儿……本宫命你……把皇儿给本宫送回来……”
纱帐后的梨蕊见此情形,不禁暗自对木槿说道:“瑞贵人还真是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果真,霍心怜早一个巴掌甩在了瑞贵人的脸颊上,她冷笑着:“没错,我是疯了,你也应该去跟你的皇儿团聚!”也顾不得瑞贵人口里叫骂,硬是将她拉了下去。
此刻唯有皇后紧闭着双眼,不发一言。霍心怜微微笑着:“娘娘,你若是肯跟我们站在一边,我保证你是安全的。”可是王皇后却淡淡说道:“如今大势已去,你还要做什么?”“自然是需要娘娘拿出圣上的遗诏,”霍心怜道,“圣上不会连遗诏也没有来得及写吧?”
皇上本以为自己还有些时日,怎么会留下遗诏?霍心怜又道:“不妨,咱们写一份儿就是,我说你来写!”皇后不肯同意:“皇储之位你们已经胜券在握,如今还要遗诏做什么?”
“让你写你就写!”心怜瞪大了双眼,从袖中拿出匕首,搁在皇后脖颈,怒道,“快写……”无奈的皇后唯有颤抖着手,轻蘸墨汁,写着违心的话语:“梁王殿下系朕之二弟,文韬武略,聪敏有才干……传位于梁王安怀义……”
多次想要冲出去的梨蕊,被木槿按住了身子:“你慌什么?就不怕被她抓了去?再等等。”可是梨蕊不依:“再等下去,只怕是连皇后的的命也难保……”她正要上前,却见霍心怜满意的盖上了玉玺,对皇后道:“如今只剩下了虎符,你得拿出来,不然这名不正言不顺……”
这时只见王皇后从塌下的小抽屉里,取出虎符。真是糊涂的皇后啊,木槿咬着唇,眼看着王皇后将天朝的虎符交了出去,不禁长叹一声。那霍心怜笑道:“你还记得废都么,那可是先丽妃娘娘的寝宫,等我们家王爷登基后,我送你去那儿,颐养天年……”说罢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估摸着霍心怜走远后,梨蕊和木槿才跑出来,扶着浑身早已酸软无力的皇后,问道:“娘娘没事儿吧?”“我……我对不起皇上……”王皇后忽然大哭起来,“虎符是天朝的命脉,我……负了皇上的重托,负了安氏皇族……”
孤月星辰,朗风逸云,薄雾寒凉。夜里下了很大的雾气,对面几乎看不见人。因为宫里现在到处都是安怀义的军队,而且他手里又拿着虎符,所以安泽宇调来的御林军自然是听任安怀义的调遣。
没有了兵权,等于什么都没有了。安泽宇坐在府门上饮着酒,万分后悔,千算万算,没算到皇后会是这么软弱无能。竟然将虎符交了出去,安皓轩不断安慰着安泽宇:“三哥切莫伤心,皇嫂也是出于无奈之举……”
这时梨蕊走来,安泽宇忙询问宫里的情形,梨蕊叹道:“宫里几乎没了人……”“这话怎么说?”安泽宇不解,“宫里那么大,怎能没了人?”梨蕊又道:“奴婢说的是真的……我们去了玉清宫,哪里连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
可是因为木槿还未回来,所以安泽宇还是希望,木槿能带回些什么消息。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木槿才匆匆赶来:“他们都在议政殿……好像是商量皇储之事,王爷,我们要不要过去?”
“难怪我去的时候宫里没有人呢,”梨蕊道,“半天都在议政殿……瑾姑娘,你听到些什么消息没有?”安泽宇和安皓轩也十分关心,木槿细细想来,摇头道:“不好……奴婢听梁王说,他手里有什么遗诏,还有虎符……”
不想梨蕊听罢气愤的说道:“我和瑾姑娘都看见了,是霍心怜!她逼着皇后娘娘写的诏书!皇上哪里有什么遗诏,都是她霍心怜说的话……这下子完了,如果是梁王登基……咱们不就……”
此时门外马蹄声哒哒,有小太监传话,说是让安泽宇和安皓轩两人进宫一趟。木槿和梨蕊一直等,等到四更天的时候,二人才回来了。安泽宇皱眉道:“停会儿咱们都要进宫,说是恭贺新皇登基……”
从未见过安泽宇皱眉,这次怕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果真,安皓轩说道:“你们说的没错,二哥真的是要登基做皇帝了。”梨蕊也是疑惑:“宫里难道就没有反抗么?”“你不知道,”木槿说道,“太宗皇帝曾言明,谁若拥有虎符,便可号令天下,地方虎符却毫无用处……”
当初制作虎符时,就是为了制衡天下藩王权势,如今竟是祸起萧墙,不知太宗皇帝在世,会作何感想。四人休息了片刻,便快马加鞭赶往皇宫,黎明来临,预示着下一轮黑暗的逝去,只是眼前,又该何去何从?
勤政殿上,木槿看到,李德辉已经换了新的衣衫,立在朝堂上,满面堆着笑。这个李德辉,还真是墙头草,随风倒啊,木槿在心里说道,真真是典型的奴才嘴脸。她看着李德辉,不禁想起朝堂上那些大臣,皆是贪生怕死之辈。
喜乐声起,安怀义衣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十二毓冠冕头冠,面皮上荡漾着春风笑意,端坐在龙椅之上,李德辉才打开手中圣旨,清清嗓子,念了起来,话语之中透漏着得意之色。
“梁王殿下秉承遗诏,上,顺应天意,下,深的民心。现登基为大夏国明德皇帝,今昭告天下,赦免天朝罪犯,以示同贺。梁王妃霍氏心怜温婉贤淑,封为皇后,赐居坤宁宫,侧妃玉兰封为玉妃,赐居玉清宫,太宗帝兰贵妃温婉贤良,封为太妃,居钟粹宫调养。乾元六年十一月。”这便是圣旨的内容了。
再看一旁的霍心怜,头戴凤冠,身穿凤袍,仪态端正,神色肃霍。丝毫没有小家子气的模样儿,倒真是六宫之主的派头,比先前的皇后强多了。众位大臣也是跪倒在地,口呼万岁。
安怀义挥手道:“诸位大臣且请平身……如今虽说是太宗皇帝已去,可是大臣们的职位仍旧不变。霍炎将军反叛有功,追加为兵部尚书,特特赏赐府宅一套,朕的两个弟弟,魏王和康王仍旧各领职责……李中航,你负责太宗皇帝的丧事……”
虽说是心里百千个不乐意,李中航也唯有领命道:“臣遵旨!”安怀义见无人敢站出来反抗,遂更加得意,说道:“为了充实**,朕决定将陆家女仆收入**做宫女,魏王府的木槿德才兼备,也跟着进宫吧……”
这句话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安怀义有自己的打算。他知道木槿是安泽宇最心爱的女子,是安皓轩的红颜知己,更是安逸云的锥心之痛。如果想要坐稳皇位,便要拉拢这三个人,为自己服务,那便是他们三人的心结——木槿姑娘。
尽管安怀义拥有天朝虎符,可是他仍然害怕安泽宇他们会私下集结兵力,对抗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木槿入宫,做为牵制他们三人的筹码。这个主意还是他的好皇后,霍心怜所想出来的。
此言一出,李德辉便冲着下面的木槿说道:“木槿,还不快快上前谢恩!”不想那安泽宇第一个喊道:“我不答应!”他的声音响彻大殿,所有的人,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他却丝毫没有察觉,也顾不得君臣之礼,说道:“皇兄是想让魏王妃入宫,这岂不是夺人所爱!”
这话,不禁连木槿愣住了,那安怀义更是糊涂:“臣弟何时迎娶的她,朕怎会不知?”“今晚!”安泽宇沉稳的说道,“府中已经准备了合卺之礼,皇兄自然不知。”谁知李德辉听了,怒道:“大胆魏王!如今宫中正在筹备太宗皇帝丧事,你胆敢行次大婚,居心何在!”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安泽宇乐了:“既然行不得大婚,自然就见不得喜事。皇兄又为何登基为帝,这也是喜事啊!”这番话着实有理,李德辉一时说不出理由,只有涨红着脸退了回去。
见此情景,安怀义说道:“宫中丧事正在筹备,水陆法场也要做得,请灵、哭场、出殡、大殓、入葬,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现在宫里物什齐备,只是缺少人手。”可是缺少人手应该找男子,何苦找这些女子入宫,明摆着在找理由。
但是安怀义仍然振振有词:“宫中人都外出办丧事,宫里却无人照应,朕看陆府的那些女仆们勤劳能干,又知书达理,比宫外的女子强百倍。加上木槿曾经管理过陆府,想来协助怜儿自不是什么问题。”
协助霍心怜,难道是让木槿取代翠翘的位置,做坤宁宫的侍女么?“奴婢入宫也可,”沉默着的木槿忽然道,“只是恳请皇上能够释放陆夫人和梁夫人,以及之前被关在天牢中的那些人,否则奴婢不会入宫的。”
安泽宇吃惊的看着木槿,不敢相信,木槿会说出那番话来。他摇着木槿的肩,道:“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怎么又要进去?你可知,那可是进得去,出不来的地方啊……”
幽幽深宫,埋葬了多少青春岁月。木槿自小在宫中长大,已经看透了宫中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她因为厌倦宫中生活,只想着寻一方安逸。可是现在看来,已经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为了保住陆夫人刘氏,也为了保住安泽宇他们三人,木槿只好委屈自己。见木槿点头答应,安怀义拍手笑道:“朕就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好,朕便答应你的要求,释放宫中所有被关押的人,如此,你可还满意?”
别看平日里这安怀义说话办事像一个纨绔子弟,可是当起来安怀义,真像是那么回事儿。可是他**的本性仍是不改,他看出了木槿的姿色,一方面为的是保护自己,另一方面则是想要自己纳入**。
环视了一圈儿,没有安逸云。这么重要的场合,他怎么没有到场?木槿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众人齐齐抬起头,看到一袭白衣的安逸云,缓步而来。他自然是傲慢的个性,难以更改。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自己早已是别人的木偶,命运在他人手中掌握着。“侄臣身子不适,来得迟了些,万望圣上恕罪!”他沙哑的声音,听来让人心疼,木槿望着他单薄的身子,心里痛了一下。
月色如洗,月光如霜,交织在干枯的枝桠上,叠出无数细碎的银蝶儿。没有风,没有星星,珠帘挂在纱窗上,打出一片皎洁的月色。木槿十指交织着,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自己给了安逸云胸口的那一根金簪。
真的是让他死了心,可是他就那么绝情么,误会就不能消除?她百无聊赖的用小挖耳匙去撩拨灯芯,叹着气。安怀义说三日后让木槿入宫,也就是说,自己还能在魏王府里待上三天。
这三天可怎么过,木槿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无所事事,心里却动如浪涌。她想收拾一些行礼,以便进宫时所用,然而不经意间又碰触到了那盒药膏。在去西山时,自己扭伤了脚,还是安泽宇用这盒药膏,为自己涂抹。
每每想到此,木槿就觉着亏欠了安泽宇似的。他对自己越好,她便越是愧疚,心有不安。好像是对不起魏王妃夕颜似的,这下可好,自己进宫后,也就不再打扰他们了,如此,还真得是感谢安怀义呢。
门轴声响动,帘子被人掀起,原来是梨蕊。不仅仅是木槿难眠,梨蕊也是,睡不着觉。她见木槿的屋子里还亮着烛火,便过来看个究竟。“夜里冷,你怎么不早点休息?”梨蕊说道。
她说着坐在木槿身旁,看到了那盒药膏,心里明白了几分:“先时我误会你对王爷的感情,可是后来你只对那个齐王恋恋不舍,我都知道。但王爷对你的好,我都看的一清二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初,木槿是对安逸云动了心,她希望跟他携手,共度一生。然而朝政却不允,她不得不选择放弃。安泽宇对自己的好,她都记得,她很感激安泽宇,对自己照顾有加。
木槿想了一番,对梨蕊道:“不能和齐王在一处,我也认了……进宫可以救很多人……梨蕊,你要替我照顾王爷,还有,我……我对不起王妃……”梨蕊一听,说道:“王妃本就是个局外人,何苦对不起她?”
但是木槿还是心有不安,她拉着梨蕊的手,说道:“记得替我跟王妃说一声,我心里是没有王爷的,让她放心……”谁想梨蕊急了:“你说什么呢,我觉着当初开你和王爷的玩笑,真是对极了,你还不如早些嫁给王爷,哪里又惹出这么多事儿来?”
见梨蕊说得话里,句句舍不下自己,木槿也是舍不得:“好蕊儿,你可要进宫看我去,我会时时想着你的。”那梨蕊也道:“瑾姑娘放心,我会想办法,让你和王爷一起远走高飞的!”
梨蕊说的认真,木槿只是简单的笑了笑:“你还真是傻,王爷可是御林军统领,那里就那么容易离开?就算是离开了,皇上也会把他找回来的。”两人又说了会子闲话,梨蕊才回屋睡觉去了。
独独剩下木槿一人坐在烛火下,看着模糊的烛火,一滴滴落下的烛泪,像是枯萎的瑾花,难以把握。不觉间,木槿也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她和安逸云一起,骑着马儿,畅游在大草原上,唱着小曲儿,幸福的笑着……
晨雾觅琐,闲云遣锩,北风呼啸,席卷枝桠。空剩一朵绚烂,明艳之花。看瑾花凋零,叹无常命运,悲初冬之伤。这个冬日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木槿已经起身,对着妆镜出神儿。
穿戴整齐,披上梨蕊为自己所缝制的灰鼠披风,一步两回头的走出了自己的小跨院。那风中的瑾花,逐渐消逝,干枯的枝叶,在寒风中战栗。曾经的瑾花阁,就要独自守着这处小院儿,木槿心中有万分不舍。
走至府门,令木槿出乎意料的是,门口不仅仅是宫里派来的车马和小太监,更有王府里的所有丫鬟仆人。梨蕊见了木槿,泪珠儿早已滑落下来,她拉着木槿的手:“记得常来……”话未说完,声音早已是哽咽。
那几个丫鬟,青芜浣纱等人也是泪眼纷纭。王妃夕颜挽着木槿的臂膀,说道:“王府是你的家,常回家看看,也是好的。”木槿一一记下,末了,安泽宇才吩咐安澜拿出一只精致的小手炉,递到木槿手中,说道:“这是翡翠镂空手炉,天冷的时候,用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