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孝阳回到信河街比麻妮娅迟一天。他在回来的第三天晚上,约麻妮娅去信河街华侨饭店顶楼的旋转餐厅吃饭。华侨饭店是信河街最高档的饭店,夏孝阳会见重要的客人都定点在这里。他跟麻妮娅的约会也基本在这里,主要的议程就是吃饭,有时是中餐,有时是西餐。喝的红酒,牌子叫奥利维尔,是夏孝阳专门从法国用集装箱运回来,每次只喝一杯,说是一杯,其实只是在一个巨大的杯子里倒一点点,每次喝的时候,只是抿一抿,也只是把嘴唇打打湿。他们吃饭的包厢也是固定的,名字叫纽约。是最豪华的一个包厢,有六个房间,地上都铺着绣着巨大牡丹花的红地毯。大门进去是个比较小的房间,门边有一张小桌子,主要是给客人签到用。再进去是个大房间,四周摆着十二张椅子,中央放一架白色的蕾森朵芙三角钢琴,门边还有一个小卫生间。穿过这个房间,就是吃饭间,一张长方形的白色长桌,宽两米,长六米。吃饭间右边有一个大卫生间,左边还有一个小休息室。这种气派麻妮娅当然也喜欢,走进这个包厢里,使人有一种高贵起来的感觉,会无端地产生一种优越感。而且,从这里的窗户鸟瞰这座城市,会有一种尽在掌控的感觉。当然,每次到这里吃饭,麻妮娅也都有一种跟夏孝阳谈生意的感觉。
他们约好六点半在纽约厅见面。麻妮娅六点十五分到酒店。她知道,夏孝阳时间观念非常强,他约好六点半,肯定就会在这个时间赶到,不会早一分钟,也不会慢一分钟。他这样做,对别人也是这样要求。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气,所以,他们公司开会,从来没有一个人迟到。麻妮娅也一样,她已经养成事事以夏孝阳为中心的习惯。她刚开始跟夏孝阳约会时迟到过一次,大概迟了五分钟,夏孝阳也没有说她,只是一个晚上的脸色都是冷的,麻妮娅看得出来,他一肚子的不高兴,她倒是希望他有时候说她几句,说出来就完了,他不说话让麻妮娅更难受,觉得夏孝阳更像一台冰冷的机器。从那以后,她跟夏孝阳约会就再也没有迟到过。
六点半,夏孝阳准时出现在纽约厅门口,面上带着他一贯的平静,但麻妮娅还是能够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得意来,他说话的尾音拖长了,大概他这次广州之行把想办的事情都办成了。不过,夏孝阳并没有跟麻妮娅说广州的事,麻妮娅也不问。这是她给自己规定的原则,夏孝阳公司里的事,只要他不说,她绝不主动问。
这晚他们吃的是中餐。夏孝阳点的是龙虾宴,两个人吃一条六斤重的龙虾。同时,他也调整了平时吃饭的位置,把两个人的位置移到长桌的中央来。也就是说,他把原来六米的距离缩短成两米。以前吃的是分餐制,因为隔着六米的长桌,不分餐就没办法吃,两米的距离不算远,双方的手一伸就都够着了,也就不用分餐。
夏孝阳这次约麻妮娅吃饭也是有意图的。一是他把婚期拖延了,想对麻妮娅表示一下歉意。二是想跟麻妮娅商量,把婚期确定下来,再拖下去没有一个期限,他要处理的事情总是一个接着一个,想完全空下来是不可能的。另外,他近两年已经把业务触角伸向国外,推销产品也好,跟国外的品牌公司合作也好,几乎每个月都要出国一趟,主要是去美国、意大利等国家,一去就要十天半个月,多的要一个来月,时间变得更加紧张。所以,他隔着饭桌对麻妮娅说:
“我让人看了皇历,下周六是个好日子,离今天还有十天时间。准备的时间还是来得及的。”
这哪里是在跟她商量呢?麻妮娅心里想,夏孝阳已经把日期定下来了,他肯定也把这个日期告诉她的父母,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最后的告知罢了。麻妮娅承认,在这之前,她很期待跟夏孝阳结婚,她知道夏孝阳是优秀的,当然也知道他也有这样那样不如她意的地方,但她从来没有动摇过跟他结婚的念头,甚至把跟他结婚当作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来看待,所以,当上个星期夏孝阳把婚期拖延后,她心里才会那么懊恼。可是,就在夏孝阳刚才跟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觉得突然就放下了,心里纠缠在一起的一个结突然松开。她对夏孝阳说:
“干脆再等等吧!”
“什么?”夏孝阳好像没有想到麻妮娅会说出这样的话。
“既然已经拖了三次,这次再拖一拖也无妨。”麻妮娅说。
“也好。”迟疑了一下,夏孝阳慢慢地点了点头。
麻妮娅看得出来,夏孝阳心里受到了打击。他的平静是做出来的。他已经很少受到别人的打击,他要做的几乎没有做不成。但麻妮娅在说话的时候还是注意了方法,好像她拒绝夏孝阳的原因是因为夏孝阳拖了三次婚期,她还在生这个气,让夏孝阳有一个缓冲的过程。可是她心里清楚,她已经一点也不生夏孝阳的气了。拒绝了夏孝阳这个安排,她也觉得有点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