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2003年春节,付涛接到公司最后通谍:如果再不上船,你与公司签定的合同将被解除。其实,解除合同倒是一件好事。那样一来,付涛也就彻底解放了。事实上,问题并非这么简单。银行里的房屋贷款还差二十几万,一旦砸了饭碗,拿什么去还债?再说,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呆在家里吃软饭吧。
事业和家庭,正如鱼和熊掌,二者不可得兼,这就要求付涛有所取舍。权衡再三,他决心以大局为重,舍“小家”顾“大家”,将那个珍藏已久的“父亲梦”暂搁一旁。
付涛上船后,才知道“海上天使号”就是以前的“海上幽灵号”。自从付涛下船后,“海上幽灵号”货轮上事故不断。先是新上船的木匠上船头察看双锚时被巨浪掀翻,一头撞在锚机挡板上,当场死亡;接着,一名年轻的二水在洗舱过程中从舱口围掉进深达20米的大舱,摔成了肉酱;后来,船在位于密西西比河45海里段的弯头水域失控,开进了那个多灾多难的超市。
因后一起事故发生在9.11事件以后,船公司除了需要接受经济制裁外,还被列入“涉嫌制造恐怖袭击”的黑名单,被迫接受美国FBI(美国联邦调查局)的调查。“海上幽灵号”也因此在超市里展览了一段时间。前去购物的顾客见超市被巨轮堵得严严实实,气愤至极,并且不无嘲讽地说:“超市改卖货轮喽!”
就在FBI对此次撞船事件调查取证期间,船公司考虑到巨额赔偿,不得不宣布破产。
按照《国际海事仲裁法》中一项不合理的规定:船公司一旦宣布破产,只需将出事船舶作为抵押,此外不再承担额外的经济赔偿。于是,世界上各大船公司,纷纷注册单船公司,即一条船拥有一个公司。一条船出事,只需关闭一个子公司,并不影响其它船舶的正常营运。
经过调查取证,FBI证实此次事件与恐怖袭击无关,遂解除了相应封锁,并通过法院将“海上幽灵号”低价拍卖。船公司费尽周折,最终通过当地代理以低价将其收购。经过简单修理后,“海上幽灵号”被更名为“海上天使号”,重新投入营运。
“海上天使号”从美国满载一船小麦回到中国。卸完货后,开到江通船厂进行一次大修。碰上船舶大修,船员们累得半死不活,而且不能多拿一分钱。一听说船要大修,船员们叫苦连天。
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付涛登上了“海上天使号”。和付涛同样不幸的船员,大多是那些曾在“海上幽灵号”上经历过不幸的人,付涛已非常熟悉了。船长高帅,一位人如其名、高大英俊、就连男人都会一见倾心的魅力男人,从风花雪月和罗曼谛克中翩翩舞来,注定要成为一个“有故事的人”;二副艾鸣,一位正在创作大块文章的海员作家,为了收集更多的创作素材,以便更好地完成他的史诗之作,不得不再次登船体验生活;水手长,一个倚老卖老、颐指气使、狐假虎威、骂人如同骂孙子的爷爷级人物,终于在众多水手的声讨中做了一回王八;水手孔夫子,曾经是“海上幽灵号”上最有水准的时事评论家,久经沙场,历经磨练,最终练就三寸不烂之舌。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已过天命之年的孔夫子突发奇想,打算改行做律师;洪七公自那次霸王硬上弓后,稀里糊涂地做上了爸爸,他的女朋友上了贼船后方知回头无岸,只好抱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态屈尊降贵,做起了活寡妇……
与此同时,付涛也遇到了几张陌生的面孔。政委严律己,一名老共产党员,严于律己,以身作则。也许是受那起骇人听闻的愚人节惨案的影响,老政委上船后时时处处小心谨慎,从不轻易多管闲事,更不轻易得罪他人。船员们都称他为“好好先生”;此外,轮机长和电报员也都换成了新面孔……
新的一年里,公司与所有港澳台藉船员正式解除合同,并迅速扩招大陆船员。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港澳台藉船员身价太高,而大陆船员十分廉价。
与此同时,各大远洋公司都在积极倡导与世界接轨,其中一项重要内容是:让海夫人随船远航。“海上天使号”有幸成为试点船舶,争取到3个名额。当然,公司会优先考虑船舶领导,即船长、政委和轮机长三人。
船长高帅的爱人,现在中国H市电信局工作,一年的总收入接近20万元,比一名远洋船长的年收入还要高。这样的优厚待遇,谁舍得放弃?况且,按照公司规定,家属上船后不享受任何津贴。再说,高船长是个花痴,并不希望被女人所束缚。关于高船长的风流韵事,船员们早已耳熟能详。有人这样评价高船长:“走遍五湖四海,棒打全球佳俪。”尽管有些夸大其词,但据了解高船长的船员们反映,高船长确实有不少情人。基于以上这些原因,高船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家属随船的指标。
军人出身的严政委,年迈体弱,早已“欠费停机”,但念在军人以“服从命令”为第一宗旨,只好勉为其难,将老伴带上船。其实,对于这样年过半百的老人来说,性已不再是他们生活的轴心。这样的海夫人随船,显然已违背了它的初衷。
和高船长一样,轮机长姚志远年轻有为。在轮机长漏*点高涨性欲旺盛的时刻,海夫人的到来,决不啻于雪中送炭。性的愉悦和满足,使轮机长激发出空前高涨的工作热情。热情过于旺盛,轮机长难免会失控——常在作爱的时候想起机器的活塞运动,在机舱里看见活塞时又想到了作爱。就这样,轮机长在女人与机器之间往来穿梭。机舱里各种机械设备,尤其是活塞缸套,保养得十分出色。没有人比轮机长更能体会“海夫人随船”的优越性。
最后一个海夫人随船的名额,究竟会花落谁家?聪明的读者可能已经猜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公司副总裁的妹夫的哥哥的舅舅的侄子,也就是那个背着老婆在外面包养二奶的水手长。自从水手长和二奶被原配夫人捉奸在床后,婚姻由此出现裂缝。水手长休假期间一直泡在二奶这边。原配夫人打来电话,扬言要以牙还牙。后来,当水手长发现自己做了王八,就通过总裁的裙带关系争取到一个家属随船的名额,将二奶带上船。
水手长的二奶小蝶,是个不折不扣的“烧饼”,时常穿着睡衣招摇过市,将所有人的目光从船尾牵到船头,又从船头引至船尾。小蝶爱笑,丹唇未启笑先闻。人到哪里,笑声就跟到哪里。有时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蝶的笑,是一种带有挑衅意味的媚笑,男人见到这种笑多半会怦然心动,为之倾倒。小蝶总是在撩拨得你蠢蠢欲动的时候,像一片叶子飘忽而去。她那天下无双的挑逗本领,加上她那倾城倾国的绝色容颜,足以将船上任何一个原本就饥饿难耐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刚刚上船的船员,一般不会感觉太饥饿。太饥饿的船员们大多接来了自己的老婆或情人。高船长虽然刚上船,但是他仍然渴望得到一些新鲜刺激。这种新鲜而刺激的感觉,据说只有在偷情的时候才会油然而生。高船长偷来的情人,是一个来自I市名叫“蔷薇”的女人。蔷薇,属灌木或藤本植物,茎干多刺,有羽状复叶,花朵色泽繁多且气味芳香,常于初夏季节开放。可是,这个和蔷薇一样美丽的女人,偏要透支感情,让生命的花朵绽放在初春的季节里。她的不安分,让这个原本宁静的季节又多了几分躁动。付涛的心,就是在这样一种躁动的氛围中变得躁动不安。听说身为花痴的高船长为了采撷这朵野花,半个月内花掉了半年的工资——这相当于一个普通水手两年的总收入。为了一个女人,花了这么多钱,付涛觉得有些不值。对此,大喇叭不以为然,说在有钱人眼里,金钱如粪土,用一堆“米田共”换一块天鹅肉,值!绝对值!
为了节约修理成本,公司将原定的大修改为小修,从而省掉了许多修理项目。公司决策层认为:为这样一条有着35年船龄的老船投资太多,简直是得不偿失。总之,跑一年算一年,沉掉也无所谓。俗话说得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要保险公司不倒闭,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话虽这么说,可是船沉了,船员牺牲了,船员家属怎么办?这是公司决策层从未考虑也不想考虑的问题。
从江通船厂开出后,船在附近港口装运储备粮,计划开往非洲。一个月后,船终于开航了,枯燥而单调的远航生活由此拉开帷幕。情色的种子,伴随着寂寞在这些寂寞男人的心里悄悄萌芽、开花、结果。
当落日的余辉映红了彤红的甲板,彤红的世界里便出现三对情侣的身影。每天傍晚,轮机长、政委和水手长三人各自领着家属上甲板悠闲踱步。这是船上最独特最亮丽的一道风景。风景向四周辐射,射进生活区的每一扇小窗,窗户玻璃后面照例挤满那些看风景和看热闹的人。
政委的女人,人老珠黄,身材臃肿,加之生活在农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土气;轮机长的女人,是一个气质高雅、矜持内向、为了丈夫事业甘心放弃一切的女人。这种女人将侍候丈夫当成了自己的事业,眼里自然也就容不下别的男人;众人的目光最终要落在水手长的二奶小蝶身上。年轻漂亮举止轻佻的小蝶,原是一位青楼女子,逢人便笑,向对方抛媚眼,勾人魂魄。船员们本来就饥饿难耐,加上小蝶积极主动,所以轻易就成了她的阶下囚。
小蝶之所以要挑逗付涛,是因为她看中了付涛的大象鼻子。正如男人喜欢樱桃小嘴的女人一样,女人也同样喜欢大象鼻子的男人。据说男人鼻子和女人嘴巴的尺寸,都与生殖器官的尺寸成正比。倘若某个女人看上某个男人的大象鼻子,或是某个男人看上某个女人的樱桃小嘴,那就代表一定的性暗示。
小蝶盯着付涛的大象鼻子问:“瞧你那鼻子,跟大象鼻子似的,下面那个鼻子一定也大得惊人吧?”
付涛也盯着小蝶的樱桃小嘴问:“瞧你那嘴巴,小得跟樱桃似的,想必下面的的嘴巴也一样小巧玲珑吧?”
小蝶不无自豪地说:“当然喽!”
付涛随即提出质疑:“你的嘴巴天天含着东西,会小才怪?”
小蝶也不甘示弱,反击道:“你的鼻子天天闲着没处插,会大才怪!”
付涛和小蝶的对话,被大喇叭听在耳里,大喇叭随即将其当作头题头条广而告之。关于付涛和小蝶的绯闻,从此漫天飞舞。谣言,见风就长,而且一天能产生上百个变种,就像病毒一样可怕。
谣言,最终化作一支利箭,射进水手长的心坎,留下一道深深的烙印。付涛也因此成为了水手长的眼中钉、肉中刺。鸡肠小肚的水手长公报私仇,专挑一些脏活累活让付涛去干。付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直到小蝶与高船长的绯闻再次像利箭直插水手长的心窝,水手长记住了新伤,便忘却了旧痛。付涛一旦从绯闻中解脱出来,再也不敢接近小蝶半步。
那些从未和桃色新闻扯上边的人又患上了红眼病,忍不住骂道:“这婊子将妓院开到船上来了,真她妈的骚屄一个!”自称是整蛊专家的古惑仔,在餐厅贴了一张大字报,上面写道:“妓院开张,欢迎来稿(搞)!地点,301室。”301室,是水手长和小蝶姘居的地方。居然有人敢向水手长公开挑衅,水手长倒想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水手长气冲冲地揭了大字报,冲着正在就餐的船员们公开叫嚣:“这是哪个王八蛋贴的,有种就站出来!”但是,谁也没有站出来。水手长骂了一会,失望地回到房间,将气撒在小蝶身上。小蝶笑着说:“这有什么嘛!我又没有和别人上床,不就是脸上挂笑嘛!我天生就爱笑。爱笑的女人,永远年轻漂亮。你懂吗?”
青楼女子爱媚笑,这是工作需要。对此,水手长表示理解。问题在于:小蝶如今已离开青楼,置身于“狼”群之中,多一丝媚笑就等于多一份危险。要知道,船上这些船员哪一个不是色狼,就连付涛这样看似老实巴交的人也不例外。水手长顾虑重重,可早已习惯与“狼”共舞的小蝶从未将这些色狼放在眼里。小蝶见水手长坐在一旁生闷气,故意将屁股从床上挪到水手长的大腿上,娇嗔道:“好了,好了,大不了以后天天哭丧着脸,就连作爱的时候也不朝你笑,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瞧你这张巧嘴,得理不饶人。爱笑就笑呗!只要你不让我当王八就行!”水手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你就放心吧!”小蝶说罢,又媚笑着递上一个吻。这一吻,足以将水手长的满腹怨气吻得云消雾散。可怜的水手长,永远不是小蝶的对手。
不过,打那以后,小蝶确实收敛了许多。桃色新闻少了,船员们胃口大减,都一个劲地埋怨厨师厨艺太差,弄得俩位厨师哭笑不得。大厨和二厨愤愤不平:你们这些色鬼心里装满了情和色,胃里哪里还容得下饭和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