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半晌,黄明月抬起头,极力掩藏住内心的失落:“妈呢?妈是什么意思?”
黄明川看着黄明月寡白的小脸,终究心疼她遭了那么大的罪,放缓了语气:“那时候我在医院里急得走投无路,实在是没办法了才给妈打了电话。妈倒是比我想象中的镇静,让我打电话给他。”黄明川为了照顾黄明月的情绪,小心翼翼地用语焉不详的“他”来替代黄毅庆。
“妈见到过他了吗?”黄明月虽然重活一世,又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出来,可是对沈云芳的心思实在是捉摸不透。要说她对黄毅庆有情,可是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提及过他;可要说她对黄毅庆无情,毕竟碰到迈不过去的难关时还是第一时间会求助黄毅庆——这应该是女人的直觉。
“见过了。”
“怎么样?”黄明月追问了一句,当年黄毅庆抛妻弃子,无疑成为沈云芳心头上时不时能扎她一下的刺。
“两个人倒是客客气气的。”黄明川苦笑道,“毕竟是他曾经对不起妈,所以我总觉得他有几分愧疚在里头。”
“是吗?”不会,黄毅庆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他放低姿态不过是为了争取沈云芳这个同盟。
“后来你手术成功后,他们有意地错开时间来看你,所以碰到的次数也不算是太多。”
“妈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黄明川抬起眼睛,他轮廓有几分酷似黄毅庆,可是眉眼却像是从沈云芳脸上拓下来似的,清俊文秀。他斟酌了一下字句,道:“妈和我说过,二十年前的恩恩怨怨是他们大人之间的事情,他就是再不对,可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黄明月点点头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了。”
这应该是沈云芳的执念,在某一个瞬间黄明月觉得自己突然能够理解她了。她应该对黄毅庆还有旧情,即便是他们隔了二十年的漫长岁月,可是只要将一双儿女送到黄毅庆的身边,不啻于在他的心上烙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不论他是想还是抗拒,只要看到这一双儿女,便能唤起旧日生活的片段。
沈云芳过了整整二十年枯燥刻板的生活,她的生活被小学的课表分割得零碎而齐整,就在这样的生活中,她卧薪尝胆,想要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去渗透早已隔了几个阶层的前夫的生活。
女人,若是认真起来,真是又可怜又可怕!
黄明川却不明白黄明月的心思,他踌躇了一阵,道:“明月,我知道要你一时接受他并不容易。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恐怕我也不会就这样接受他。不过,你千万不要有抵触的心理,多给彼此一个沟通的机会。”
黄明月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他们母子三人并不坚固的阵营早就被黄毅庆的糖衣炮弹攻破了。她就是再反对再别扭也是徒劳,反而会让明川难做。左肋隐隐作痛,黄明月知道那是伤口还没有愈合好。
这飞来横祸,不单单让她的身体元气大损,而且把原来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有风从窗台那边吹来,白沙窗帘鼓动如小小的帆,似乎还能隐隐约约闻到荷花的芳香。
黄明月忍住伤口的疼痛,侧过脸来仔细端详着黄明川。依旧还是朴素的平头,依旧还是明亮的双眸,依旧还是坚毅的下巴。可是再看看,又有许多的不同,至少此时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并不属于以前的黄明川。
那是一种坦坦然的自信,即便是此时的黄明川忧心忡忡也掩饰不去的自信。
黄明月心中一动。黄氏集团那被无数人仰望着的位置,如今轻而易举地落到了黄明川的头上。她深信他并不是对物质有着强烈欲望的人,前世的黄明川在集团里挂着董事长特助的头衔,每天能够参与到集团最高层的决策,却也并不醉心于权利的争夺,而是更在乎对自身能力的拓展。
或者,换个角度来看,对黄明川来说这未尝不是个绝好的机会!
只要——
黄明月暗暗握住拳头,只要从潘丽贞的手下护住明川。
而这未必不是件不可能的任务——前世里,她懵懵懂懂地被黄安娜牵着鼻子走,毕生的目标便是重新回到金文璐的怀抱,哪里会感知到身边的云波诡谲,不要说给明川以援手,她又蠢又笨,不拖累明川都算是好的了。
可是重生一世,她突然就获得了未卜先知的能力——即便是事情的大方向与前世无异,可毕竟也发生了很多预料之外的事情,比如金文璐对她的态度,再比如这次的枪击事件。
黄明月相信,也不得不让自己相信,她有能力让明川逃脱掉前世的厄运。
如果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与金文璐纠结的关系,没有那些黑色的死亡,黄家大小姐与少爷的身份也不是没有吸引力的。
“明月,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黄明川担心地问道。
黄明月摇摇头。既然这是逃脱不掉的命运,那么来吧,我就不信再一次被击垮!
“我在想如果没有这场枪击案,我们现在会在哪儿?”
黄明川知道黄明月一时解不开这个心结,宽慰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就能改变的。至少现在还不是很坏。”
黄明月点头,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叫做老七的纹身男,粗短的脖子,额头上密密地渗出一层的汗来。
“那个凶手应该比较好认。”黄明月努力地在记忆的角落搜索出有用的信息,“我记得,他的手臂上有纹身。”
黄明川突然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怎么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黄明月觉得黄毅庆有点小题大做了,这个老七只要是看过监控影像的,应该会印象很深,因为作为通缉犯,他的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
“明月,恐怕还没有人和你说过。”
“什么?”
“事发的那晚有路人打公用电话报警,等警察赶到的时候,便利店里除了已经昏迷过去的你之外,还有一个人眉心正中一枪,早就断了气了。”
原来那个龟毛的陆老大死得这么惨,眉心中枪,恐怕脑浆都会流了出来。
黄明月想到这儿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那个带鸭舌帽戴墨镜的男人,临了倒还是推了我一把,只不过没有子弹快。”
黄明川摇摇头:“中枪的是个矮矮壮壮的男人,穿着花格子衬衫,手臂上有纹身——也就是原来拿着枪对着你的凶手!”
“什么?”黄明月不可思议地惊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