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榕城的冬季不像北国的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滴水成冰的那么寒冷,就连下雪也是很罕见的。这里的气候温和湿润,草木凋谢也不是很多,相对来说要比北方的冬季时间短暂,且又舒适好过。
我们虽然在此生活了几个月的时间,但还是给我们留下了较为美好的印象。
然而,就在我们准备动身去台湾的前几天,在军人家眷中却发生了一位老太婆投水自杀身亡的事情。
有一天下午,我们几个孩子正在城隍庙后的大榕树下玩耍。看到一个年近古稀骨瘦如柴的老太婆,她佝偻着腰,拄着一根木棍,哆哆嗦嗦地走在通向湖面七、八米远茅房的小桥上。但她没有进茅房,却在木板桥的三分之二处,突然甩掉木棍“噗通”一声跳进湖水里,她在湖水中绝望地挣扎,无助地眼神似在哭诉着什么,最后带着一世的伤情随着世间的冷漠了结了她的一生……我们几个孩子被惊呆了,随即扯破嗓子高声地叫喊起来:“有人投水了,救人呀!”只见她在水里上下浮动了几下就沉没了。眼看着一个生命结束得就是这么快,前后不到两、三分钟就被湖水吞没了,湖面上仅仅留下了老太婆的一块头巾和湖水渐渐消失的波纹。
湖边很快就聚满了人。但是此时湖水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城隍庙主持的指挥下,人们急忙找来了几个熟识水性的人,驾着一只小船在湖水里不停地打捞寻找,还不时地向我们询问老人投水的方位。
过了一会儿,从前面慌慌张张的跑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后面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们是在我们之后来到福州的军人家眷。
此时,她悲伤地哭喊着,跪求大家一定要把她婆婆的尸体打捞上来,说是这样也好向三个月前,在淮北战场上死去的丈夫有个交待。
她边哭边说:“婆婆年老多病,身体不好,又听到儿子最近战死的噩耗!整日伤心,以泪洗面。不出所料,果然今天就发生了这一悲剧……我还在四处寻找她呢!……”此时,她泣不成声,催人泪下。
“……可悲矣可悲!人死不能复生,施主请节哀保重。”老主持一片善心地在规劝。又说:“这湖水是流动的,它通小河,流进闽江,汇入东海,想必老夫人的尸体是不易打捞上来的了。”
这时,夕阳西下,天色已暮。举目望去茫茫的一片湖水延伸到远处,与天相接,异常萧瑟而又凄凉。
人世间的异变往往就是这样突然,令人难以预料……
第四节
1949年4月初,在一个东方欲晓,朝露未退,鲜花吐艳,草木释芳的凌晨。由于时局的变化,我们和十三军的二十多家军人家眷扶老携幼,集中到福州闽江码头上,奉命与其他军人家眷一起登船,开赴台湾。于是我们再次踏上了漂泊流浪的航程,将要横渡波涛汹涌的台湾海峡,涉足台湾,浪迹天涯……
当时,乘坐的是一艘吨位较大的轮船。上船后人们大多数聚集在轮船的甲板上,眺望着福州城晨雾中的市容,留恋回味着在此居住将近半年较为安定平静的生活。
马上就要开船,就要离开榕城。人们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种眷恋故乡,惜别大陆之情。这一走就离开了生养他们的地方,将被台湾海峡所隔开,与大陆上的亲人天各一方、隔海相思……
这时,船上的人们啼笑皆非,脸上不由自主地又泛起了愁云。心中惆怅而又茫然!如今再次为了躲避人民解放军的追赶,只有远离大陆出逃台湾。以后是吉是凶?是祸是福?难以预测,唯有老天才知道。
然而,我们几个头脑简单不知忧愁的孩子,向来不知道什么政治风云的变幻。仍然是在人前身后嬉戏、玩耍,还以为是又要去一个新的天地。
随着几声尖呖地汽笛长鸣,轮船离开了福州码头,驶出闽江口,进入东海,消失在茫茫的台湾海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