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从饭馆出来,已是七点多了。我和孙大哥拎着东西急忙向车站上跑,来到车站正好在检票。
我们跟在进站队伍的后面,检票后进入了汽车站的停车大院,找到了开往玛纳斯的班车,此时车上已经坐了许多人。我们俩慌忙上车,按照车票上写的号码,找到自己的座位,然后放好东西,坐下来单等开车。
又等了十几分钟,从站里工作人员的休息室里走出了一高一矮两位同志。高的是位男子,年约四十,满脸青须的维族同志。他来到车头这里敲敲,那里看看,然后他打开驾驶室门一屁股坐了上去,看来他就是开车送我们到玛纳斯的驾驶员了。矮的是位年近三十的汉族女子,上车后她从车头来到车尾依次查票,准备工作完成后,就等开车了。
但那辆破客过了半天也蚊丝未动,光发动就用了四、五分钟,又过了一会儿随着车头的一声轰鸣,那辆破客车屁股冒着黑烟开始向前挪动了。这辆‘老爷车’像个哮喘的病人,喘着粗气,慢慢地开出了车站大门。驶出车站后一个左转来到了妖魔山下,沿着山根,向着乌鲁木齐西北方向开去。
这辆破车真像个怪物,刚才在车站发动时车头轰鸣,车尾冒着黑烟,开动时又像个蛤蟆样连窜带蹦地起步,我们这些乘客在车厢里随着车身的摆动像筛糠一样地晃动。这些惊险镜头,早已使我胆颤心惊、魂不附体了。
可是这时我的孙大哥,坐在我身边的座位上,头靠椅背,两眼紧闭在打瞌睡,尽管汽车开动轰鸣,路上颠簸晃动,他却纹丝不动、安如泰山!只是有时身子和脑袋随着车子摆动几下,但依旧不能让他醒来,仍然睡得十分香甜。
汽车从碾子沟车站开出,驶上乌伊公路,一路向前开去。在翻过一条大土沟快驶进一个市区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地推了推我的孙大哥:“喂!你这个‘向导’怎么当的,你快睡了一个小时了,哪有闭着眼睛的‘向导’,睁开眼睛看看前面是什么城市?”
孙大哥终于睁开眼,懒洋洋地瞅了一眼窗外说道:“噢!马上要到昌吉回族自治州了。”说完他又要打瞌睡。
我怕他再睡,让他调到我从的临车窗的座位上,这样他可以抽烟就不会再打瞌睡了。
孙大哥点燃一支香烟狠狠地抽了几口后说道:“他娘的!这条道我跑了不知有多少趟,有什么好看的,我就是闭着眼睛也知道这车开到哪了。”
“前面还有哪些站?”我问他。
“过了昌吉就是呼图壁,呼图壁一过就快到玛纳斯了……”孙大哥一打开话匣子就睡意全无,一下子精神起来了。
接着他又说道:“昌吉自治州在北疆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地方。多种小麦、棉花、玉米和高粱,同时下属各县又有很多畜牧业,还有瓜果、蔬菜,尤其是呼图壁和玛纳斯的辣椒、西红柿都很有名。去年我在这儿卖唱转悠了半年,沿途的昌吉、呼图壁、玛纳斯,以及昌吉所属的米泉、阜康、吉木萨尔、奇台县我都去过,这些地方生活还可以,比‘兵团’强,也不像兵团农场那样死板,比较自由。如果要是有可能的话,我就在这里落户,讨个老婆生儿育女,在这里过上一辈子。人么在哪不是为了吃饭?哪里的黄土不埋人?”
他说完又抽着烟,两眼瞅着车窗外面,似乎要在这里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真的要在这一带落户了。
我们的客车开进昌吉市中心的十字路口,在一排有饭馆、商店的土房门前停下,那位女乘务员打开车门对车上的乘客大声说道:“在这休息半个小时,有吃饭的旅客就到饭馆去吃饭,有方便的同志就到那边的厕所方便。注意时间!不要耽误开车。”
人们匆忙地冲下汽车,有的直奔饭店,有的跑向厕所。因为我和孙大哥早上在碾子沟车站的小饭馆,每人已经吃了一大碗量大而且实惠的‘羊肉泡馍’,所以现在还不饿,下车后我们两人就随便地在路边瞎逛起来。昌吉市马路很宽,街上来往的行人也比较多,熙熙攘攘一片繁忙的市容景象。
过了一会儿,车上的喇叭响了,鸣叫着催人赶快上车。
我和孙大哥转身回到车上,汽车又是一阵发动机的轰鸣,车尾冒着团团黑烟,破旧的客车终于艰难地再次启动,带着我们又踏上了乌伊公路,朝着呼图壁和玛纳斯的方向驶去。
我们的‘老爷车’像一个身患哮喘的老汉发出难听的轰鸣声,在柏油将要溶化的乌伊公路上爬行。
时值六月,临近中午骄阳似火,大地上一片酷热。山坡戈壁、沙丘、田野……无处不是炽热烫人,连刮来的风也是热乎乎得让人心烦。
我们乘坐的客车如同闷热的烤箱。人们在车厢里精神疲惫,昏昏欲睡。孙大哥早已又进入了梦乡,有时还发出震耳的鼾声。他生来就是一个乐观派,一向认为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沟,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心宽体胖,无忧无虑才是福。而我生来就不是个乐天派,总爱多愁善感,‘杞人忧天’。此时望着窗外荒凉炎热的情景,更加增添了我心中的忧虑!
跟着他去玛纳斯,能否找到一个安身之地,谋求一份工作,从而结束这种流浪漂泊的生活呢?这对于我还是一个难以解开的迷!过了呼图壁客车似乎缓过了劲来,速度逐渐加快,随着目的地的临近,我的疑虑反而更加重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前面就是玛纳斯了!”
人们多由睡梦中惊醒,纷纷从货架上取下东西,抱在自己的怀里,翘首举目等待下车。
客车下了乌伊公路,向北来到玛纳斯的一个十字街口,右转弯向南二百米,停在酷像两间土地庙的玛纳斯县汽车站门前,然后把已被颠簸得昏头转向的旅客‘吐’到了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