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村庄,不似南方小镇那般,碧水蓝天,乌瓦白墙,一副烟雨蒙蒙,水墨丹青的气象。 这里的一大特色,就是带有大拱门的土屋。
殷复声的家,有三间这样的土屋,院子里有土木搭成的厨房,还有一进院门右手边的木搭茅厕。
殷复声心想,既然落榜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镇上,村里人也就都该知道的差不多了。他本以为父母一定早就在村口盼他了。可令人意外的是,村口冷冷清清,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嗯?难道父母尚不知晓他落榜回乡的事?
就在他疑惑之际,远远跑来一人,边跑边喊,“复声,你快回家去吧,你家出事儿了!”
殷复声一看,喊话的是儿时村里的孩子王陈大牛。
一听出事,殷复声隐约觉得,是与他落榜有关,于是,拔腿就往家跑。
离家老远,就见很多村人围在殷家的院外冲里边儿指指点点的。
“诶!是殷家二孙子回来啦!”
看到殷复声,村人纷纷转身来看。
“复声啊!你回来啦?!”这时,从人群的夹缝中挤出一人,正是殷复声的母亲,杨氏,身后跟着父亲殷士通。
“爹,娘。”
父母看见儿子有喜有忧,杨氏更是抱着殷复声左看右看,心疼道:“复声,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得罪官家了?”
殷复声笑着安抚母亲道:“没有的事,娘放心。”
“没有的事?怎么可能?镇上传的沸沸扬扬的。不然,你咋这么早就回来啦?”
随着这一声,赵家媳妇,刘氏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在殷复声面前,神态像是在质问。
刘氏的身后陆续跟来了殷家老小。
“二弟,你回来啦?”堂兄殷得中一瞧见殷复声他倒是显得挺高兴。
“二哥!”
“二哥!”
接着是亲弟殷得安,和堂妹殷梦珠也跑来拉着殷复声的胳膊高兴地叫。
“复声啊,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是本分人家,你可千万不要得罪官家呀。不然,……”老太太王氏在二婶儿许氏的搀扶下哆哆嗦嗦地看了看人群,“不然,咱们在村里可也呆不下去啦。”
“就是,咱们小朝村一直太平无事,可别因为你,把咱村子搅和乱了。”
村人们终于按耐不住的吵吵,有些交头接耳还相互议论。
“当初还以为他能中状元呢。没想到就这么完了。”
“若真是得罪了官家,还有他殷家的好日子吗?”
“就是,要不说这人的命,比啥都重要。没那做官的命,再怎么有才也是白搭。”
“就是,前阵子殷家还风光的不行呢。我当时就看不顺眼,有啥了不起的。”
“就是,这人呐,是真不能狂。”
“狂不狂的,可别连累到咱们。”
……
殷复声笑了笑,对众人道:“得罪官家?这是什么人传的,怎么就传成这样?不过是一次落榜而已。”
“真的吗?”村人怀疑道。
“复声啊,我们可是打小看你长大的。你可别骗我们呀。”一个年长一些的老大爷说道:“要知道我们都是老实农户,哪能惹得起官家呀。要是因为你,又给咱全村加税,我们这老胳膊老腿的,可就不用活啦。”
“就是啊,你们殷家有办法,出了两个秀才,一个举人,相信离开村子也一样能活吧。不行……,不行你们就离开吧!免得连累我们这些乡亲。”
“就是,走吧!”
“走吧!”
……
撵人的声音此起彼伏。
“咳咳……”就在殷家院外一片吵闹声中,殷老爷子咳嗽几声,打里边出来了。
方才的吵闹声顿绝,众人将目光落在这个平时极少露面的老秀才身上。看他神态不惊不怒,从容淡定,接近人群之时,人们不由得给老头儿让出一条道。
殷老爷子来到殷复声的面前,眼睛里溢满了泪花,颤巍巍地拉起孙子的手,“不管怎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显然,那消息令老爷子着实为他最喜爱的二孙子担心了一把。
“哎,你们到底走不走?!”
“就是,给句痛快话!”
“就是就是!”
老爷子紧握着殷复声的手,生平第一次大声说话,“诸位乡亲们放心,我们殷家会尽快迁离这里,绝不拖累相亲!”
此言一出,吵闹声戛然而止,甚至有些人不由得低下了头,觉得做的有些过分。然而,这种内疚转瞬即逝,毕竟,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古语道:安土重迁,故土难离。我们对于土地的依恋自古就有。尤其在古代农民看来,失去土地就等于失去一切。失去他们赖以生存的依靠。
若不是情非得已,一般是不会有人甘愿背井离乡的。
老头儿固执的很,这里是殷家祖祖辈辈的根。之前殷得中在县里成功的做了几回二道贩子,挣了不少银子回来,所以,就撺掇全家迁居太平县。为这,前阵子已经和老二一家吵过了。甚至差点儿闹到分家,若不是,高堂尚在,分家会叫人诟病,许氏还真想分出去,过自己的好日子去。
然而这次,老头儿居然答应了。全家人都大为吃惊,纷纷看向老爷子。
殷家家长都说要迁走了,一些村民觉得这么聚在人家家门口闹,怪不合适,也就离开了。
然而,把镇上消息带回村,又挑起这件事的赵家刘氏却不打算罢休,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刘氏一插腰,对杨氏道:“既然你们都要走了,还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呃……,不管怎么说,我们春凤是不能跟这小子有什么瓜葛了,省得日后真出什么事儿,再牵连到我们赵家。”
说着,刘氏一伸手,“信物还我吧!”
原来,硬要把女儿塞给殷复声做媳妇的,就是刘氏。
听刘氏要信物,母亲杨氏二话不说,伸手从怀里掏出把梳子递给刘氏,“既然春凤娘有所顾虑,那这信物就当没给过我。再说,春凤还小,等她长大了再说,没什么的。”
刘氏一见梳子,一把就夺了过来,往两旁看看,赶紧揣进腰间。
当初,殷复声被人看好是将来的状元时,她到处跟人吹嘘,她是殷家的亲家,还说给了殷家好值钱的信物,如今一看,竟然就是一把破梳而已。刘氏当然怕被人笑话了,所以忙不迭的藏起来,不想叫人看见。
刘氏拿回梳子算是完成了她搞这么多事的目的,白了一眼殷复声,转身就走,口中嗫嚅,“闹了半天,还是个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