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代家三婶贪图媒人谢礼的情形下,金芽芽认识了贾世书。一个刚刚高中毕业,回家务农的男人。值得一提的是,男人才刚满了19岁,与她年龄相差三岁多。
也不知道代家三婶怎么跟金家老爹沟通的,最后金老爹同意了金芽芽的相亲。与金家态度截然不同的是贾家非常反对这门婚事。
小河镇贾家村,贾世书家正发生这一场激烈的争执。
“我不管,我就是要娶金芽芽。不需要你们同意,我已经决定了!”贾世书昂着脖子,一副我意已决的表情。
“咳咳,你是想要气死我啊?她到底哪点好了?要人才没人才,要身材没身材!我看是她给你灌迷魂汤了吧!”贾旭东,也就是贾世书的父亲气愤的拍了拍桌子。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听指挥了!
“世书,你跟阿娘说说,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她有了?”贾世书的母亲见状,疑惑的问道。儿子第一次为一件事如此执着,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你们什么都别问了,知道我要娶金芽芽就是了!”贾世书还是一口咬定要娶金芽芽。至于阿娘的问题,被他忽略过去。
贾世书的大姐对着二妹使了个眼色,两姐妹来到厨房里。
“我说,那个金芽芽不会真的勾引我哥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要不然我哥会铁了心要娶她?”二妹贾世画撇了撇嘴。
“小姑娘家家,别说浑话,你还没有说婆家呢!不过,这金芽芽我可看不顺眼。要是她做我弟媳,出去肯定会被笑话的。”大姐已经嫁人了,不过嫁得并不远。因此,为了大弟的事情,她专门回来了一趟。
贾这个姓氏在小河镇算是大姓,他们村都被命名为贾家村。贾旭东这一支算是贾氏大家族的嫡系,祖上还出过举人。不过,动-乱之后,一切都变了。贾家现在也是普通的农村家庭,不过骨子里还有着文人的那种清高。
最后,贾旭东妥协了,只因贾世书说了一句话。
“要不是为了小弟能够上师范,我用得着辍学回家务农吗?”
的确,贾世书在学校成绩非常好。尤其是数理化,数学竞赛和物理竞赛都拿过全国二等奖。他在高三的下半年就辍学回家务农了,因为贾旭东的劳力不够了。
再加上小儿子贾智提前被师范院校给录取了。本来身体就弱的贾智肯定是做不了农活的,家里的情况也只能供养一个学生。于是,贾世书被迫辍学了。知道这个情况的老师非常惋惜。然而,贾家确实缺少劳动力。
那个时代,还是靠挣工分吃饭。家里人口多,挣得工分又少,所以贾家人吃饱饭的日子并不多。
贾家有两子三女,贾世书排行儿子的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贾智。贾世琴排行女儿的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贾世画和贾世棋。
从贾家人取名字就可以看出,他们还自以为自己是书香门第,其实已经穷得吃饭都困难了。贾旭东的父母那会儿是地主,不过家里的好东西能卖的都卖了。经历了哪些动-荡的日子,好的东西也留不下来。
金芽芽虽然感受到了贾家人对自己的不喜,可是她不知道有这么严重。贾世书的出现,与她而言,是一根救命稻草。
她不想待在金家,继续受父亲的苛责,受鳏夫的调戏,受家人的冷漠。她以为,贾世书是改变她不好现状的男人。然而,一切等到结婚之后,她就渐渐明白了。
金芽芽的婚礼非常简单,金老爹收了贾家的聘礼,却是一点嫁妆都不想出。还是金妈妈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地塞了10块钱给金芽芽。
于是,婚礼当天,金芽芽穿着自己唯一一身,为结婚而准备的新衣服,提着一个装旧衣服的包裹,来到了贾家。
没有想象中的送亲队伍,没有喇叭和锁啦,只有贾世书借了一家自行车,把她从金家载到了贾家。
路上,金芽芽问了这么一句话:“世书,我们以后会过得好吗?”
其实金芽芽的心中是不确定的,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同村任何一个姑娘的婚礼,像她的这般简单。她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担忧和惶恐。也不知道去了婆家,会是什么样的。
贾世书才19岁,不到二十岁。她们结婚是在认识的半年之后,也就是冬天。贾世书穿着家里唯一一件军绿色的大棉袄,脚下的踏板踩得飞快。
“会的,我们一定会好好的。你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看,你是跟我过日子,我们两个人觉得好,就一定会过好的!”
这句话,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了贾世书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但是,事实并不如贾世书所说的那般。
来到贾家,迎接金芽芽的是一个空荡荡的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贾世书架好自行车,接过金芽芽手上的包袱。他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他们,他们都上工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金芽芽的心里慌得厉害。这家人是有多么不欢迎她的加入,家里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无论实在娘家,还是婆家,她都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如同结婚当天在贾家所感受到的情绪,金芽芽来了贾家足足有半年了,她想了很多办法,也没办法让他们认可自己。
挫败、无力,金芽芽也曾在贾世书面前流过泪,然而并没有任何用处。每次金芽芽去上工,都会看到不少人指着她窃窃私语。
她知道,他们说话的内容。无非就是:瞧,那个肥肥的女人就是世书的丑老婆;听说她自己背着包袱就来了贾家,贾家人都不认可她呢;世书才19岁,他们办不了结婚证,指不定什么时候世书就不要她了。
的确,她比贾世书大了很多,长得也不漂亮,还显老显丑。不得不说,贾世书长得在贾家村,青年男人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英俊,学识又好,他们认为她配不上贾世书,很正常。
很多时候,她自己也觉得不般配。直到今天,她也不明白,贾世书究竟看上她哪一点了。每次问他,他总是答非所问,要不然就转移话题。
在贾家,她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家庭冷暴力。除了贾世书,家里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会对她说话,仿佛她不存在一般。就算是看到她了,也如同没有看到一般。
金芽芽没有办法形容这种感受,压抑和让人抓狂。你不喜欢我,你说出来啊!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龌龊,反而,我很干净!
矛盾终于在金芽芽生了女儿之后爆发了。难怪鲁迅先生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怀胎十月的金芽芽终于发动了。她感觉自己很快就要生了,于是让贾世书去请家在三公里之外的接生婆前来接生。
那个年代,农村生孩子都是在家里自己生的。因此,每个村子里面,基本上都有两个专门会接生的老年人。
贾世书披着蓑衣,带着斗笠准备出发的时候,被阿娘拦了下来。
“去什么去!这么大的雷雨,女人生孩子都是要痛的,还早着呢!等雨小了再去也不迟。”
躺在床上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金芽芽,这个时候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他们这是不顾自己的死活吗?
“啊!”又一阵阵痛袭来,金芽芽忍不住叫出了声音。豆大的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苍白的嘴唇,痛苦的表情。让贾世书心中一颤!
他绕过阿娘,冒着大雨出去请接生婆去了。
很多年以后,金芽芽还记得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一个人无助的躺在床上,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接生婆和贾世书。
没有人告诉她,要做什么准备;也没有人关心她,饿不饿,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她只是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阵痛带来的折磨。
其实,她心里很害怕,害怕孩子在肚子里面有什么情况;害怕自己出什么意外;害怕再也看不到贾世书了!
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唯一一点的光和温暖,都是这个男人带给她的。
最后,她还是等来了接生婆。游阿婆到的时候,发现这家人居然什么都没有准备。上了年纪的她自然明白,眼前的产妇在这个家里是什么地位。
她用开水洗干净了手,摸了摸金芽芽的情况。
幸好,还来得及准备东西。指挥贾世书去准备自己需要的东西,游阿婆开始在金芽芽的耳边打气。
而贾世书的阿娘站在门口,一动而不动,她似乎在等一个结果。很快,她就知道了,她多了一个孙女。
陈婷看了看孩子的性别,转身就离开了。游阿婆尴尬的举着手里的孩子,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了。这是冬天,孩子还光着身子呢!
这一幕,被金芽芽深深的刻入了脑海。她摸出自己枕头下面提前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游阿婆。
“阿婆,谢谢你的帮忙!”
更令金芽芽吃惊的还在后面,孩子才刚刚满月,公爹贾旭东就提出了分家的决定。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了。以后每一年称500斤粮食给我和你们阿娘就行。其他的年礼,你们看着给!”
贾旭东觉得,自己已经很仁慈了。
然而,金芽芽并不认可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