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之夜，月明星稀，不知何处几声叫，更显得夜深人静。 缘来峰西边山脚下的竹林中，墨非黑巾蒙面，身披一件黑斗篷，如同划过夜色的蝙蝠，悄悄溜了进去。

行不几步，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问：“你这是什么打扮？”

月下一片阴影扭曲变化，显出一名女子的模样，面色古怪的望着他，“你总不会觉得这样就能瞒过修士的眼睛吧。”

墨非拉下面巾，“身上没有匿影符之类，只好如此了，聊胜于无吧。”他说着打量了女子一眼，“叫我出来怎么搞得如此神神秘秘？”

那女子正是泉澧，仍是一身水蓝衣衫，正待说话，她身侧却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软软糯糯，语气却有些冷淡，“因为叫你出来的，是我。”

仿佛一层水幕被划破，又似一层透明的颜色在其身上褪去，一个模样娇俏软萌的少女便出现在了泉澧身旁。

看到那张娃娃脸，墨非挑了挑眉，灵雯。

在这里见到灵雯他并不算特别意外，传讯飞剑好歹属于一种法器，且对修士神识要求较高，泉澧应当用不了。因此见到那柄插翅小剑的时候，他便猜测灵雯可能就在泉澧身边了。

“这么说你们还真是姐妹？之前便想问了，泉澧是鲛人，灵雯师叔也是吗？那你怎么能进入弥罗剑宗的？”

宗门连出身有瑕疵的人族都挑三拣四，遑论一个鲛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在此世亦有很大市场，道盟怎么都不可能收一个异族作弟子。

“姐姐和我不一样的……”泉澧刚想说话，灵雯却突然打断，道：“这些待会儿再说，此地不宜谈话，咱们先换个地方。”

灵雯说着便招出一艘飞梭，引着两人步入其中，接着将之架起，破空疾驰，不过片刻，便从逍遥海北岸绕了个圈子，来到了南岸附近，在一处宅院中落下。

随后灵雯将飞梭收回，领着两人径直步入正房，也不见她什么动作，上锁的房门自动打开，一阵清风拂过，将房间中的陈腐空气吹尽，灯烛自行燃起，“这里是宗门的一处产业，作为外门弟子接洽世俗事物的所在。小澧，你在这里歇息一下，我想和墨非单独谈谈。”

另一处房间中，墨非和灵雯相对而坐。

“你到底是什么人？”灵雯开口。

“灵雯师叔这是何意？上次钱尧平他们应当说过，我失去了记忆，记不得过去的事情了。”

灵雯审视的看着他，“好。那最近的事情你总还记得。与我们分开之后，你去了哪里？”

“在下一直在佘江镇未曾离开，四处打听消息，试图找到一些自己身世的线索。”

“佘江客栈出事那晚，你在哪儿？”

佘江客栈便是前些天弥罗弟子们在佘江镇的住处，在蒋鑫的安排下，墨非亲眼看着那里被章敬等生生宗弟子轰成碎渣。

“那天……”墨非装作回忆的模样，“应当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在客栈休息。倒是醒来后听说佘江客栈崩塌了，夜里还有种种异响，各种说法都有，但我猜着应当便是有修士与你们交战，但那里被封锁了，我便不知道你们的消息。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灵雯知道他在说谎，却根本无法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端倪，“听泉澧说，你和她过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凝液期的修士，你们合力打败了他？”

“是。”

“但你现在却是明窍修为，你是怎么打败的那人？

“战斗时你拿出了许多符，那些符是从何而来？

“拍卖会上你借给泉澧的那七千灵石可不是小数目，又是从何得来？”

这些问题却是难以回答，他和黑风盗施向元战斗的时候，根本无从想到泉澧和灵雯竟然认识，而且还很熟，想必灵雯已经向泉澧细细的问过了关于他的一切细节，自然能发现他所表现出的实力和建德酒楼废墟上见面时那个刚接触修真界的文弱少年决然不同。

这也不能算墨非大意，施向元境界比两人高，手段又多，他们拼尽全力尚且危险，根本就没有留手的余暇。

而且他也知道，灵雯对他产生怀疑的原因，根本不是这些，她想问的也绝非此事。

墨非忽而一笑，坐直了身子，方才那种身为后辈的谨小慎微的模样全然不见了踪影，抬起头，与灵雯凝视而来的明眸凌然对视，“我猜，你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袭击那天，你摘下面具之后看到的不是我，而是蒋鑫的脸，对吧？摘下面具的时候，是不是很惊讶？”

墨非能回忆起那天夜里的每一个细节，自然也记得灵雯看到自己面容时脸上露出的惊讶和疑惑的神色，这是故意一问。

“我为什么要惊讶？”灵雯看着他，她似是早就知道墨非与蒋鑫之事相关，对墨非提到蒋鑫，脸上也没有丝毫动容。

“自然因为袭击发生之前，就有人传讯给你，告诉你摘下面具之后，看到的应该是我的脸。但你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你认得我，但那张脸你却不认识。事情出乎意料，你当然很惊讶。”

灵雯一双眼睛平静如水，好一会儿才道：“那天，那人果然是你。”

“当然是我，蒋鑫想要让我当他的挡箭牌、替身，我是一个现成的幌子，不是我是谁。”

“你说有人传讯给我，你是指我是蒋鑫的帮手？”

“不止如此，蒋鑫意图潜入弥罗剑宗，而你则是他的内线。”

“你有什么证据？”

“最初引起我疑惑的，便是那次袭击。蒋鑫想要将我诬陷成为圣子，但怎么能够保证你们弥罗那边一定会相信这一点呢？石道人控制我的身体时我戴着面具，你们都无法得知我的身份，而一旦摘下面具，我就能恢复自由。若我猜出了事情原委，说出真相，他怎么能保证你们不怀疑其中有诈？”

“蒋鑫设下的是一个极为精密的局，事实上太过精密了，就如同一盘围棋下到终盘，竟然摆出了一副仕女图一样，必须将事件中所发生的种种意外都安放到合适的位置，才能形成这种效果。这样的掌控能力简直不可思议，蒋鑫不可能具有这样的心智，否则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后来我才意识到，要完成那个局，需要的不是超乎想象的布局能力，而是一个极好的对手，一个懂得配合的对手。”

“那此袭击中，是你抓下了我的面具，让我的面目暴露给在场所有弥罗修士，只有让钱尧平等人都认出了我，我才能真正成为蒋鑫的挡箭牌，因此在蒋鑫的计划中，这是最为关键的一环。若我是他，我肯定会安排自己人来执行这一环，以确保它不会出差错。”

“而你，就是蒋鑫计划中的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