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你身披红妆，是我多年，梦里的模样。
天刚蒙蒙亮，融雪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祥和。
瑶华才懒懒的翻了个身，咬住被子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就被云笙摇醒，少女头一阵晕眩，下意识脱口道：“顾……”
“三姑娘，宫里来了旨意，老爷要全家到前院接旨呢。”
瑶华掩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仿佛忘了方才想说什么，睡眼朦胧，想也不想就抱住被子接着睡：“他传他的旨，与我何干。”
“三姑娘……”云笙还欲再劝，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他尚未反应过来是谁，瑶华的被子便被无情的拉开，床上的少女几近□□，云笙立即转头去看这闯入三小姐闺房的女子，穿了瑞兽麒麟官袍，正是左府的大姑娘左暄，云笙只得顺了眉眼，默默退出门去，将三姑娘交给大姑娘收拾。
“咦……三妹你这不穿亵衣的习惯还没改……”
瑶华已然羞愤的推了一把自家姐姐，扯了一件小衣挡住身体。
左暄对她上下打量，终究笑道：“三妹，你竟然还是处子身。”
瑶华几乎是下意识的捂住小臂上的守宫砂。气氛一时十分僵硬。少女高声唤了云笙送大姐姐出去，然后让小侍服侍梳洗穿戴，她往铜镜里望了一眼，仍是平日里那个自己。
云笙跟在她身边默然不语。少女也自知尴尬，没和云笙说一句。
云笙向来是好涵养，即便心里有千百个疑问，也不会当面质问她。于是两人就一路无话，到了前院去。
前院是一如预料的吵嚷，父君请传旨的公公喝茶，说是顾褚正在来的路上，少女与云笙对视一眼，深深不以为然。说什么阖府上下都要去接旨以示敬重，顾褚住在父君的偏院，按路程来说，是比她的院子近了不止一点，却教她先来了。
顾叔叔这是……有所不满么？她默默在长袖下攥紧了拳头。
实际上是她想多了，是她的父君左释天自觉要等公子小姐们全来了再去接旨，因而要顾褚在路上多停留一会。
公子小姐们来齐，顾褚也到了，传旨的公公清了清嗓子，自袖里展开一卷黄绸，左释天领着全府人长叩以拜。
“奉天承运，帝君诏曰：帝国新任代国师，承天教主亲传弟子，身份贵重，自幼聪慧灵敏，端庄贤淑，得此国师，江山之幸；闻恩师顾褚，严谨端素，贤德内敛，未有家室，婚配代国师为褚平君……“
俯跪在地的瑶华忽然向侧面倒去，被云笙手疾眼快地扶住，她只觉浑身冰冷，说不出心中所想。
传旨公公显然未将这年少的孩子放在心上，只继续念道：“望日后内兴家宅，外效帝国。择吉日成婚，一切礼仪由左府与国师府商议待办。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顾褚平静的伸出手去，声音一如往常：“臣……领旨。帝君万岁。”
传旨公公忙亲自扶了顾褚起身，面上都是笑：“顾大人，恭喜了。”
顾褚一面吩咐下人打赏，一面不动声色问一句：“敢问公公，可知代国师姓甚名谁，年方几何？”
传旨公公面露为难之色，手里的银子无端端烫起手来，尽了力回道，“那代国师极为神秘，老奴只知，前国师，承天教教主有三个弟子，在教里被称作大小姐，二少爷和三姑娘，如今这国师，正是那三姑娘。国师在承天教颇受恩宠，鲜少涉足尘世，初十在祭台上那么一出……可谓是震惊朝野啊。”
顾褚微微皱眉，他想问的不是这个，三月初十那少女国师一袭红衣飘摇而下，委实惊艳动人。帝君的赐婚，他怎敢有异议。
只是嫁人前还不知道自家妻主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姑娘，让他有些不能接受。
传旨公公看出他所想，又凑过去奉承道，“帝君看重代国师，要重建国师府，特地吩咐了新房设在左府。顾大人好生准备着罢。”
说到这里，就连左释天也是一头雾水了，忍不住拉了人问：“这国师明明是娶，为何新房设在左府呢？那让顾兄从何处出嫁？”
顾褚微微低下头去，他快到而立之年，忙碌生意，还未成家，听得嫁娶之事，还是不由得有些脸热，传旨公公笑眯眯的像是一只狐狸：“老奴也不知，圣意难测，左大人按旨行事便是了。”
送走了公公，左释天只当是帝君格外看重左府，有此恩惠便了，他与顾褚早年同在朝为帝君的老师，引为知己，乃是忘年之交。后顾褚辞官工于生意，左释天年迈辞官退隐，与顾褚也是常有往来，二人甚至结为异性兄弟，同住一府。
府里只忙着为顾褚的婚事庆祝，奈何瑶华从头到尾也未发一言，云笙顺着她的衣袖探进去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她顿了一顿便用力挣开，谁也没有看一眼，拂袖而去。
云笙望着她的背影，默然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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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桃花花谢的季节了。她本就不喜欢这样怯怯的粉，嫩嫩的白，要浓烈如火，端方大气，不若牡丹。
瑶华托着腮吹去杯盖上的浮沫，她实是不喜饮茶的，这样艰辛苦涩的滋味，从来就不是她左瑶华的作风。
左暄看着瑶华魂不守舍的模样，终是打开了话匣子：“今日姐姐过分了，阿晞别气。”
瑶华名晞，本不该早早的取了字的，全因左夫人自知身子孱弱，无法看到女儿及笄长大，便央了左释天提早给女儿取了字，因此左晞未到及笄之年就已经取好了字。左夫人生下三姑娘三年后染病离世。
瑶华鼓起腮帮子将茶水吹得咕噜咕噜响，似乎觉得好玩，才勉强现出一分笑意，“姐姐哪里话。我从未介怀。”
左暄看着妹妹确实是不放在心上了的样子，只笑道：“今日府里喜事，倒是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瑶华作势倾听。
“那时候你和二妹四妹打赌，谁能娶了咱们的顾叔叔。二妹十五岁嫁出去了，四妹房里早收了男宠，只有你，身旁就一个云笙。”
瑶华眼色沉了沉，再抬眼时是左暄从未见过的冷静恬然，“陈年旧事了，大姐姐记性可真好。”
“阿晞，他要嫁人了，你可伤心？”
“我只怕他嫁的不甘。”
“帝国国师，单单论身份就是天下无双了，能给他的生意带去多少助益暂且不提，再论那国师的容貌身段……那清冷诱惑的嗓音……真是……”左暄说着，眼神愈加迷离，似乎想起当日国师仙音鹤舞，姿容绝世的模样，若不是左府嫡女只娶不嫁，她也真真是想拜倒在她的裙下一享芳泽了。
“姐姐……”瑶华似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两字，“国师不会娶女人的，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左暄被浇了冷水，还带着丝儿热气，“也难说啊，待到顾叔叔婚后国师开始上朝的时候，我就去跟她搭讪，就算娶不了当个朋友也是好的，到时候把她带回家来，你们可别眼红。”
“姐姐你想搭讪，顾叔叔成婚那日就可以。”她冷冷提醒。
左暄眉开眼笑赞同道，“还是妹妹深知我心。”
“……”
“话又说回来，你既然这样坦然面对顾叔叔出嫁的事，也该代表你已经放下了吧。”
瑶华不由嗤笑：“姐姐你说来说去还是想问我这个。”
“阿晞，你年纪也不小了，早早娶个正夫回来才是正理。”
瑶华将杯盏在桌上重重一搁，然后听到左暄的下一句：“父君想抱孙子快要想疯了，二房那里几个孙辈有多得宠你知不知道。”虽不是嫡孙，也是实打实的亲孙子，父君很是疼爱，对她的挤兑也越来越多了。
幸而还有个三妹妹。左暄眼神热切，看的瑶华再也喝不下那杯茶，找了借口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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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九瓣香炉，刚飘出一丝香气便被一杯冷茶毫不留情的浇灭。
顾褚也说不清为何要这么做，可他方才这个动作已经惊到了一旁的小侍，百年龙涎香啊……价值岂止万金，阖府上下也没几块，都分给了老爷顾大人大姑娘跟三姑娘，这香料遇水，也算是废了。
顾褚也意识到自己情绪的不稳，随即摆了摆手道，“我向来不喜熏香，这香炉你拿下去罢。”
小侍依言用盘子端了香炉出去，顾褚坐在椅子上轻缓的揉了揉眉心，离婚期还有三日，他从头至尾也没见到那国师一面，那国师却托人常给他捎些礼物来，有时是一盒点心，小巧圆润的可爱样子，他看了哭笑不得，只转手就给瑶华送去了。
有时是一本他遍寻不见未果的孤本，有时是一条暗紫流金绣的腰带。
无论哪一样，都能看出那位国师灵巧的心思。
这样想的时候，心里会分外平和宁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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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执了把做女工用的剪子咔嚓一声剪了烛芯，屋里霎时暗了下来，随着少女有些尴尬的“咦”一声，守在门外的长白疑惑的叩了叩门，“殿下，出了什么事？”
碧落自然不想让长白看笑话，榻上的男子出言解了围：“殿下不小心，无事。”说罢不知从衣裳里摸出什么，朝着烛灯一弹，灯又亮了起来，碧落将剪子扔到一边，凑到榻边将他的手掌托起来翻来覆去的看，玖叁略略拘谨的任她摸摸看看，只极短的回了句：“是火种。暗卫都会带。”
碧落了然，不过这弹指的功夫她却及不上，平日里她常见着长白剪灯芯，会让烛灯燃得更亮些，这次亲力亲为竟出了这样的笑话，她捂了捂有些发烫的脸，一面腹诽这面具要是整张的就好了。
“不敢劳殿下亲自上药。”
“玖叁。”碧落叹息一声，怎容得他躲闪退下，当即讨好的拉住他的手指摇一摇，诚挚道：“你本就是无辜受了这二十鞭子，若这样回去了，没有师尊的允许谁敢给你上药，你这条命还要不要了。”
玖叁抿唇不语。算是对少女这话的认同，他是镇渊亲自指了送到殿下身边保护的，殿下与教主谈话的时候，他一个手下竟放了人进去，事后教主下令处死，而自己也因管教不严受了二十鞭子。
碧落看着他既怜且疼，看着玖叁摸了摸包扎好的伤口，将外衣穿起来，她忽然开口：“玖叁，待我成婚后，就去和师尊把你要过来吧。”
玖叁手一歪，将腰带打了个死结。
碧落噗嗤一笑：“你这样怕我？”
他告一声罪，是一向的面无表情，眼睁睁看着少女凑近自己，冷香扑入鼻翼，他呼吸如常，少女略带笑意的声音与往日似乎不同：“玖叁，我总会有自己的暗卫，到时，我要你来当他们的首领，你愿不愿意帮我？”
玖叁听清她言语，将脸移向她，双目相视，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将性命交托的信任。
他未曾犹豫，垂首缓缓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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