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她一时怔住,任由玖叁握住她的手也忘了抽开。
很多很多年以后,玖叁回想起这一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甜蜜时光,他永远也忘不了,她垂着头,将泪水滴在他手背的模样。
他仍是笑着,却带了三分无可奈何的态度,状似懊恼低声道,“可是我知道……她并没有那样的意思,我也不想因为这种事为难她。可她却不依不饶的一直问……属下便只好对殿下说了,殿下……以为如何?”
她被他握住的手掌缓缓攥成了一个无力的拳头,她垂着头,不敢看他灼灼的目光,梦呓一般呢喃,“你是说真的么……为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呢?她那样的人,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喜欢……你是在与我开玩笑么?”
她微合的眼眸里有泪水不停地流下来,在芙蓉锦被上晕开暗色的水迹,她极度的压抑着哭声,纤细的肩膀一颤一颤的,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替她痛哭一场,也不教她忍得这样难受。
玖叁没有起身,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殿下看她哭得这么伤心,属下又不是会劝和的人,不如殿下替我告诉她,她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人,那一日她推开我的门,笑着问我讨一杯茶喝……她带我走出了那里,改变了我的一生,我的眼里心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我以为……”
“很多人……都很喜欢你。他们可以为你做很多事,还会逗你开心,我却一直,什么都不能替你分担。”让你受云罗蛊那样的痛苦,让你为平君的背叛独自伤心难过。
玖叁安慰的揉一揉她的头,只听少女的声音带着鼻音压抑着传来,“你无时无刻不在我身边陪着我,让我觉得很安心,并不敢往别的往方面想……”
她只觉头上的那只手揉的更加用力了,伴随着玖叁略带轻松的声音传来,“那么今后,殿下可以多想一想了。”
听见少女脆生生的应了一声,他忍不住低声笑了开来,她缓缓埋头在他的怀里,将头枕在他的颈边,温热的呼吸又软又痒,他轻轻环住她小小的身子。“阿瑶……其实我一直很想这样叫你。”
“你想怎么叫都好,本来……本来就不喜欢你那么多礼的。”她低声嘟囔道。
“本来……我一辈子也不想说的。”
她吸吸鼻子,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带着极委屈的眼神望他,“你敢。”
“……”
少女看他态度不错,自然是笑眯眯的放了心,给他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连帐子也放下来,轻声道,“你睡一会,我出去一趟。”
玖叁本想张口反驳,想起瑶华的吩咐,只得不安的躺在了床上,连着几日都未睡好,这一躺还真是有些疲倦,瑶华见他安心睡了,便放心出门。
瑶华才离开不久,梁上就翻下来一个轻功极俊的身影,那人似是忍不住笑意,俯身朝榻上鞠了一礼,“恭喜首领。”
玖叁微微抬了眼皮,朦胧的纱帐外面是正是飞霜,他自知方才那些事都叫他看了去,不禁觉得有些羞恼,低声一句,“有什么好恭喜的,你不好好当你的差,却过来听墙角做什么。”
飞霜年纪不大,性格也是极开朗活泼的,“底下那些兄弟们可都知道了,大家都为首领高兴呢。”先前大家对首领与瑶君的关系都有议论猜测,可首领不提,瑶君也没表示过什么,大家一面觉得可惜一面静待事情发展,直到鸿渺阁那夜首领心甘情愿地……他们才真正看出了首领的心思,而首领总算得偿所愿,他们如何不欣喜呢。
“好了,我不在她身边,你也派几个人跟着她保护着,外面的消息也接着探听,不准疏懒了。”
飞霜一番挤眉弄眼,但想着隔了帐子也看不见,只懊恼的应了,又飞快地说了一句,“是是是,不劳首领费心,我们都知道,首领好好养伤,不然殿下可是要心疼的。”
玖叁抿住唇,冷下声音斥一句还不快去,飞霜才施展身法跟了瑶君出去。玖叁轻轻叹了口气,一阵疲惫之意席卷上来,便沉沉的睡着了。
她的唇动了动,怀抱着乌发如瀑的温润少年,无声的唤出一句。
云笙被她这样抱着丝毫不觉羞愧,反倒是一脸适从温顺的柔声道,“阿瑶,是睡不着么?”
他直觉脖颈上的手臂紧了两分,她不自觉的压住了他的头发,拽的他头皮有些发痛,他却强忍着没说出来,反倒以最轻柔如水的口气哄道,“天色不早了,让妾侍服侍妻主安眠罢。”
他指上放柔了动作,……“阿瑶……你喜不喜欢?”
她合了合眼,终将脑海里那模糊的背影驱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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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华的病一好,整个融雪院也有了生机,再不是前些日子里死气沉沉人人自危的景象,瑶华去看过素指,好生询问爱抚一般,让他安心养胎,又赞了云笙管家有方,让他在下人面前挣足了面子。
秣阳更是居功至首,融雪院也认同了这一位医术高明,手段强硬的墨卿,连同墨卿的近侍明镜,朱弦二人一力照顾三姑娘直至病愈也在下人面前得了脸,更教三姑娘高看一头,升了月钱得了赏,三姑娘更是亲自给他们几个一等侍人办了一桌酒宴,算是奖励他们的劳苦与忠心。
只有平君顾褚的院子里有些冷清,下人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毕竟平君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有老爷撑腰,可平君这一次做的真是教人失望,三姑娘重病平君一次不去探望不说,唯一一次去了竟不到半盏茶时间就神色不愉怒气冲冲的出来,谁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
而三姑娘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亲自去了左清商的院子,一进屋解了披风便皱眉道,“这屋子怎么这样冷,是谁伺候的。”
左清商的近前只有两个小厮,一个叫云胡,一个叫云熹,两人刚想跪地领罪,左清商便放下了书给瑶华行了一礼,“是我让他们少用了两个炭盆,好让自己警醒着多读两本书。”
瑶华自然听过“饱暖思□□”那样的道理,虽然不赞同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自己寻了背梳椅摆了个难得端正的姿势坐了,左清商迟疑一阵对下人吩咐道,“云胡,你去把炭盆点上吧,母亲大病初愈不能再受寒;云熹,沏一壶热茶来。”
瑶华笑吟吟的看着左清商,还没喝上热茶就觉得心里暖了,这就是她的儿子啊,虽然比她只小了五六岁,但名分摆在那,左清商可是她名下的庶长子了。
“商儿真是个孝顺的,母亲以你为荣。”她想要伸手去拍一拍他的肩膀,左清商却是稍稍退了两步,不自在的避开了,木莲与木染悄悄地带着下人们退了下去,左清商才舒了一口气,面上也不似方才那般拘谨小心了。
“您……来我这可有事要吩咐?”左清商低声问道。
瑶华看着他在人后就变成当日初见那番模样,心中好笑,硬是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柔声询问,“这些日子没来看你,有没有恼我,住的还习惯么,下人可还尽心?若是有欺负你的母亲给你出气。”
他面色僵硬,恨不能立时甩开面前这少女的手退到一边才算安全。
“我听说平君来看过你,平君对你好不好,我只是暂时将你放在他名下养着,你们若不和,我便替你换一个好的照顾你可好?”
他仍是不答。
少女丝毫没有生气,只觉得左清商这样极为可爱,又说,“我知道自己也是个孩子,恐怕……毁了你心里母亲的高大形象,但我好歹也是你亲姑姑呢,怎么都是你的长辈……可不是平辈哦。”她故意说得俏皮些,少年听到姑姑二字的时候总算有了些反应,看了她一眼,又极快的收回目光。
瑶华怎么可能没发现,心里顿时有了底气,柔声道,“你不想叫我母亲,可以先叫我姑姑,总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你喜欢叫什么都好。”
“左晞?”他皱眉出口。
少女当即以掌为刀在他头顶不轻不重的击了一下,故意板住脸,声音却带了三分笑意的,“胡闹。”
左清商也只是玩笑一般没再坚持,冰雪一般冻住的表情隐隐有碎裂之意,瑶华拉着他的力气也放小了些,左清商也没趁机退开,“我没有当过母亲,但一定会做一个好母亲的。”她信誓旦旦,眼里满是诚挚的光芒。
左清商与她这般眼神对峙着,却难得的一分动容也没,“这话,拜过祠堂之后你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