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并未阻止，只弯了唇角笑，“大小姐劳心劳力办了这祭师会，本是立功的事，可千万别因小失大，做出昏头的事才好。”

黄泉皱眉问，“你这是怀疑我？”

“错了，祭师会是你一力筹办，出了任何事你都是首当其冲，你纵然再怎么与我过不去，也不会愚蠢的选在今日。”

黄泉盯着她看了许久，慢慢别过头去。

瑶华轻声笑道，“好好的祭师会你非要办上三天，你这是折磨我还是给自己找麻烦，这酒这菜，我只要吃上一口就能中毒卧床休养，你这三天的戏还要演给谁看？”

“谁知道你招惹了什么人，连下毒这种事也能做出来。”

“话可不是这么说，这可是大小姐你监管不力，失职之罪。”

“你还是要把这事算到我头上了？”黄泉皱眉。

瑶华慢慢推开冰纨杯，拿帕子拭了拭唇角，微微弯出一个弧度，“我们怎么也算是同门情谊，我怎会这么狠心。有人在大小姐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一箭双雕的事，想必大小姐也是不会愣愣吃下这个哑巴亏的吧。瑶君年轻学浅，若有言辞不当之处还请大小姐指正。”

黄泉合了眼掩去眼中的动容，她看着瑶君完美无瑕的侧脸，她的声音极低，又一直是一副款款含笑的模样，好似她们只是关系要好的师姐妹，一点也没有把下毒之事张扬出去的意思。

无论是因为要给师尊一个敬重师姐的好印象，还是心胸宽广不以为意，或是纯粹等着看好戏，总之她说的没有错，黄泉深深吸了口气，渐渐平复成一如往日的温婉，“我会让手下们好好盯着，定会护瑶君周全。”

她含笑颔首，黄泉勉强露出一个笑，转身去吩咐膳食以及祭师会安排，不多时黄泉的心腹已亲自给她换了一桌酒菜，卫初拿了银针试过以后，还挨个盘子取了些亲自试毒，瑶华正待阻止，右手边却是一阵喧嚣，她循声望去，被一众罗刹名将簇拥而来的那人穿了黑衣银线织就的长袍，行走间满是男子的豪迈飒爽，相貌刚毅，甚至左面脸颊处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为他肃穆的容颜增了一丝杀气。

修罗场统领，玖殿下玖颜。

那人落了座后，罗刹们渐渐散去，瑶华无奈看着卫初已经试完了毒，为她斟了一杯酒，她接过来朝玖颜举杯自饮，笑容明艳恰到好处，“你可是来晚了。”

那一个“你”字流畅婉转的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仿佛又回到那一个他为她摘取花灯，两人长剑切磋，酣畅醉饮的时候，玖颜眼神明亮，毫不犹豫的自罚三杯，他笑起来，连面上那浅浅疤痕也不那么引人在意，举手投足尽是男子的气魄魅力，声音浑厚大方，给人无尽的安心之感，“能得到佳人敬酒，我倒是想来得再晚些。”

瑶华不由笑出来，“玖殿下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种话了，也不怕祭师会烙下个坏印象，没人敢找你登门拜师了。”

玖颜含笑以对，他的瞳孔漆黑幽深，温柔绵长，瑶华看了他几次皆不可自已的走了神，隐隐只觉心跳加速，面上些微的烧红，便挪开了目光，夹了一筷子小菜浅尝即止。

承天教的祭师会一年一度，是取了教内普通弟子甚至洒扫仆役，与教内新晋弟子的比试，这些人之中身份最高的无外乎过了试练的新晋弟子，最低贱的便是朝廷送来的死囚钦犯，作为教内给弟子们试咒的工具，试咒人若想突围，可谓难如登天。

祭师会亦是承天教内丧命几率最高，也是最可一步登天的盛事。擂台之上，生死由命，不可置喙，事后更不可寻仇，也是自愿参加，赛后幸存的弟子可自行去寻心属的师父，也有师父看上徒弟的先例。

祭师会不仅可拜入师门，成为正式的弟子，也是打响名声展现实力的所在。例如瑶华先前拜在少君门下，祭师会上不过是十来名的排行，却被镇渊硬抢过去，炙手可热到如今。

可谓是承天教众人心心向往的传奇。

奈何这位传奇并不收徒，就连教主镇渊也没出席，弟子们的热情也未被打击多少，毕竟教主不出席祭师会已经不是第一次，若是说有什么可惜的，便是不能拜在这位传奇的瑶君门下了吧。

但若是有出色表现的话，恐怕他们也会动心开坛收徒，这都是未定之事。

并不是没有先例的。

场上还刚刚进行到五十人乱斗的场面，擂台距坐席尚有一段距离，场上血肉翻飞，嘶喊声不绝于耳，承天教诸位只是一副稀松平常之色，吃喝随意，不见半点惊惶，显然都是见惯了的。

就连瑶华也是。

玖颜看了许久，缓缓侧过头来说，“这乱斗恐怕还有几十批，不知斗到最后能有几人胜出。”

瑶华看着场上一人先是一剑刺穿对面那人的胸膛，自己却被另一人自身后偷袭，含恨而终，后一人的剑还没□□，已被另外两人的打斗波及，前胸后背被袭，亦丧命在场上，她轻轻叹口气，惋惜道，“弱肉强食，历来如此。我听说修罗场里，每天都在上演这样的乱斗。”

“正是。”玖颜的声音黯淡下去，不知所思。

“祭师会皆是自愿参与，换句话说，他们都是渴望出人头地，寻求更好的出路，那么结果如何，也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罢了。”她示意卫初给玖颜倒了一杯酒，自己亦款款举杯，“生与死，不过是红尘里的轮回一场，也没什么可惜的。”她言辞冷静，眉眼里还微微含着笑意，好似场上赴死的人们只不过是早登极乐，不见半点小女孩的菩萨心肠，玖颜闻言一震，手边的酒杯已然注满，他手腕翻转，一饮而尽。

“我还不如你一个小孩子看得透彻。”

玖颜明明是称赞的话语，这边的瑶君却极本能的侧目过去，“我不是小孩子。”

就在瑶华准备跟玖颜好好争执一下她不是小孩子的时候，镇渊却是没有如明面上说的“闭关”那样，反倒是召集了暗卫心腹等人。

“主人，属下已查明，月圣女确实与瑶君的平君有私情，两人往来已久，还在城里买了间大宅子，明面上送货往来，其实却是金屋藏娇。”

“我说挽月这些日子老往外面跑，原来是搭上了阿瑶的男人。她的胆子倒大。”镇渊冷哼一声，却是没对自家徒儿的夫郎出轨露出半点不满之色，他关心的另有其事，“可查明挽月的目的？”

“顾褚将自己名下几间铺子暗里过给了月圣女，一年盈利也有十几万。”

镇渊这才露出一分冷淡的颜色来，“顾褚一面经营着左家的家业，一面还管着他承道派的产业，还有自己的铺子，游刃有余，倒是个经商的人才。此人年纪性格如何？你一一说来。”

“是，顾褚今年二十有六，看上去端厚老实，相貌平常，身家厚重……”暗卫一一回着，一面想月圣女年纪轻轻，又曾与教主有那样一层关系，还要攀附瑶君的男人做这种事，现在让教主知晓了，不知会有何下场。

镇渊听着，却想起瑶华仿佛与顾褚感情不错的样子，不由问了一句，“阿瑶可知道这件事？”

暗卫心里咯噔一下，“卫纹发现此事后报给了首领，并未告诉瑶君，至于瑶君知不知道此事，属下也无法定论。”他心中暗暗想：说不定是瑶君故意让卫纹发现好打压月圣女的呢。可是无凭无据的，他可不敢在教主面前说瑶君的坏话。

可是镇渊又岂会想不到这一点。他沉吟半晌，才说：“这件事卫纹做的不错，让谨一好好赏他。此事先不要告诉阿瑶，挽月那边也不要轻举妄动。”

暗卫想着教主这是要息事宁人了，正要答个是退下，另一暗卫却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殿上，他是镇渊派过去盯着祭师会动静的暗卫，此时前来回禀，行过礼后，“秉教主，祭师会进行到试咒人的比试，今年参赛的弟子远远多于往年……”他絮絮禀报了很多，最后迟疑一番，低声道，“瑶君殿下的膳食有毒，属下已查明是月圣女的侍女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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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不知镇渊已经查清了祭师会上给瑶君下毒的凶手，瑶华看着门人弟子将擂台上的尸体拖下去，终是没了吃甜点的食欲。

今年试咒人的比试可真是多，也是当朝帝君□□所为，很多不方便下手的朝臣统统交给他们承天教处置，或是暗杀或是陷害，事后明面上还是“仁慈”的下旨遣至承天教为奴，“留下性命”，不知缘由者的朝臣家眷们甚至对帝君感恩戴德，殊不知他们的家人在承天教日日夜夜受着怎样非人的折磨。

试咒人的比试不过是热场，重头戏还要看新旧弟子间的比试，然则这些挂名弟子各有家世，不比毫无后台的试咒人，最后不过安排了十人一场，两面同时举行，饶是如此，也不过才进行了一小半。

敌者太多，又是无休无止的车轮战，就是体力上也坚持不住，更别提对手是自己同时同住，朝夕相处的朋友时，这也是心志的考验。

真是残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