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顾褚也走了,瑶华神色未变,卫初却忽然跪在地上,说道,“殿下,属下有一事禀报。”
瑶华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没有叫他起来。“什么事?”
“褚平君在外豢养外室……”卫初低声道。
瑶华摆了摆手说,“这事不是早就说过了么?”
卫初咬牙道,“殿下可知那人是谁?”
“我没有去关注过。”才怪。
“正是月圣女,还有月圣女流掉的那个孩子……也是……”
“卫初。”
“属下在。”
瑶华把他扶起来,盯着他的脸,倔强的一字一句,“我一点也不在乎。”
“可很多人都觉得是殿下推了……”指的是冬狩上月圣女撞过来的事。
“我一点也不想听。卫初,对于顾叔叔,我也未必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我现在不想追究这件事,你以后也不要再提。”
“是属下多言了,请殿下责罚。”卫初深深垂下眸子。
瑶华还真是没预料到卫初会在此时把这件事告诉她,毕竟镇渊那边肯定没打算现在就让她知道,卫初这……算不算是违抗了镇渊的命令呢?他的心也是有一点向着她的了?瑶华深表惊奇,自己把卫初带在身边这么久,初见成效还真是有点开心,却也没有趁机收服或者信任他的打算,他的身份来历摆在那里,她怎么也是敬而远之的。
然而卫初垂着眸子请罪许久也不见那少女有丝毫反应,一颗心越来越落了下去,他看着她被顾褚责问的时候,真想脱口问问他跟月圣女是什么关系,哪来的胆子在这里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自己又做过什么好事?
月圣女以腹中骨肉算计瑶君,祭师会上又对瑶华刺杀、下毒,又有多少成分是因为顾褚。
他实在不平。这样的人就是瑶君地位尊崇的平君?他哪里配得上瑶君!
而卫初这么想的时候,少女已经温柔依赖的站在软榻上,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不怀好意的笑道,“自请责罚?”
“是。”
“心无怨言无怨无悔?”瑶华挑眉。
卫初的声音稳如磐石,“是!”
瑶华身上的威压骤然一松,“那先把我抱到床上去吧,吃饱饭又说了会话觉得好困。”
卫初沉默的依从,并无一点逃脱罪责的喜悦。在他看来,只是瑶君现在心情不佳,又到了睡午觉的时辰,暂且不跟他计较罢了。
瑶华褪了外衣如愿的躺回了床上,很舒服的抱着被子打了个滚,揉了揉眼睛,连声音也带上一层睡意,“你也陪我睡……”
卫初稍稍睁大了眼睛,像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而少女抱着被子闭着眼睛等了一会,也没听到卫初的动静,只得不情不愿的睁了眼,睡意袭来的薄怒口气,“暖……床……”
听到这两个字,卫初豁然惊醒,沉默着说了声是,利落的解开衣带脱了衣服躺在瑶华身边,少女睡意极浓却还记得把被子分他一半,被子上有少女淡淡的体温,不同于以往他暖床时的冰冷,然而不容他多想,少女已经熟练的找准位置凑了过来,在他的肩上舒服的枕了,含糊不清的说,“好像今天我才是暖床的吧。”
“殿下……”
少女抱住卫初精悍的胸膛,掌下美好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啊,别老想着什么请罪的事,我又没有怪你。”
“是属下多言了,不敢让殿下宽恕,就是死也……”
“别老想着死。”她轻斥一句,抱着卫初不撒手,“你可是我第一个暖床呢。”
“……”
感觉到身边的人的情绪不对,那调皮的少女才软软的撒娇安抚,“好了,是暗卫,暗卫好不好?”
“……殿下。”
少女却是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含糊的说,“我真的困了,睡醒再说罢。我的好卫初。”
说完就真的再也不说话,卫初却慢慢放松下来,不让自己再随意波动情绪扰她睡眠,少女也真是困极,合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当然,醒来之后还惦记着处罚事情的只有卫初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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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禁足,融雪院里也没有比平常多添几分严肃,除了顾褚在自己的院子里担心着月圣女以外,又要心不在焉地管着融雪院的一应需求,云笙依从瑶华的命令,只得做了个甩手掌柜,却还得处处给顾褚提点指示,好在他性子极好,人又宽和,才慢慢劝住了顾褚,“平君,今日三姑娘要与商少爷一起用膳。”
“知道了。”顾褚吩咐下去给左清商那里多添几样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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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岁院。
左清商安安静静的跪坐在椅垫上,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肴无风无波,瑶华却已经拿起筷子一一尝试,赞不绝口,一点也没有被禁闭反省的自觉。
“商儿尝尝这道清炒蕨菜。”说罢给左清商夹菜。
左清商默默低下头吃下去,相比瑶华不紧不慢的吃饭速度,左清商明显比平常人吃的快些,又不显得粗蛮无礼,瑶华还在喝汤的时候,左清商已经放下了筷子,瑶华好奇道,“商儿这就吃饱了?不再多吃一碗饭了?”
一旁的玉芜听着哑口无言,商少爷平素的食量就是两碗饭,今天多吃了一点已是吃得多了,再吃一碗恐怕要撑着了。
左清商犹豫一会儿,还是推脱道,“我已经吃饱了。”
好在瑶华也喝完了汤,便让人撤了饭菜,“商儿还是在长身体的时候,还是要多吃一些的。”
小侍们已经退了出去,左清商也放下人前的规矩,神色复杂的盯着瑶华看了又看,“禁足……真的像你说的是件小事么?”
瑶华听着微微笑了出来,刚要身手去揉左清商的脑袋,然而后者却身形灵敏的退了一步让瑶华摸了个空,她一副“真是个别扭的孩子”的表情,回道,“不仅是小事,还算是好事呢。”
“……”
“不用上朝,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能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还能每天都见着商儿,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责罚了吧。”瑶华笑眯眯,一想到这一个月可以睡到自然醒,没人约束就觉得生活真是太美好,前路真是充满希望的。
左清商的神色却是愈发复杂,“冬狩的事又会怎么了结呢,你会不会有危险……”就算瑶华是国师,沾上杀人的事也是惹人忌惮的吧,帝君是真的不怀疑还是给她一个警告呢?这一个月的禁足就外人看来绝对是对国师不利的吧。禁足以后又会有什么变化呢?
像是看出左清商为她担心,瑶华心里一动,有一股莫名的温暖涌上来,她不由分说的把左清商拉到自己身边,摸了摸他的头,陌生的感动,难道这就是亲人之间的羁绊么?瑶华深深吸了一口气,自禁闭以来,顾褚对她更加恼怒,更没人对她说一句安慰的话,就算当时的场面被她说的再轻松,也是生死一线的局势,更别提,苍穹是她亲手所杀的事。
“如果……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去做。”那少年老成的少年别扭却认真的说。
瑶华的心酸涩又温暖,一口气把人紧紧地抱到怀里,这是血亲的羁绊,她的亲人,“……谢谢。”
“……我又……没做什么。”左清商在她的怀里红了脸,长这么大还只有小的时候娘抱过他,那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几乎已经忘记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样的,他忍不住想依赖在少女温暖的怀抱,可是……
眼前的这少女只比他高了半头多一点,说话还总是免不了透了几分稚气的声音,尤其是那张脸。更别提少女在家里的时候穿的都是舒适的裙衫,不是恢弘大气的刺绣牡丹或是浴火凤凰,是与他一样的,还没长大的孩子。
如果说看身形像是姐弟,看容貌的话……更像是兄妹吧,他才是年长的那个。
可偏偏他要叫她一声母亲!
这绝对是左清商对左瑶华最违和而无法接受的一点。
“商儿这么说我已经很感动了。商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瑶华摸一摸他的头,努力笑得一脸“慈爱”。
左清商忍住一副毫无表情的脸,“你觉得,冬狩的事,帝君是什么态度?”
瑶华想了想,声音明显压下去很多,像是说着什么秘密一样,“说到底,死的只是我承天教的人,帝君多半是要看镇……师尊的态度,而师尊亲自把月圣女带回去,而我与几位不在场的大臣同是禁闭,若无意外,事情已经算是定了。”
“是那个什么……月圣女所为?”
少女弯唇,露出神秘的笑容来,“商儿你还是太小了,这种事,是上位者决定的,他们说是谁,那么不是也得是。”
“……”
“商儿不能接受么?”
然而左清商却是摇摇头,眼里闪过几分不同意,说出的话却是让瑶华从得意变的哑口无言,“我只是觉得,不管是不是这样,你都不应该跟我这么说。”
“说……什么?”
不知他是不是忽然笑了,又很快恢复,“我还是在不能明辨是非的年纪,哪有身为母亲这样教孩子的?”这真的不是在带坏小孩么?
瑶华忽然被左清商的目光看的极为羞恼,捂住脸哼了一声,只是听着怎么都是底气不足,“是……这样么?”
左清商默默点头。
瑶华羞恼至极的盯了他半晌,忽然很不讲理的站直了身子,“可是商儿这么聪明,定会知道什么是对错的。”
“……”
“……”
“遇到黑熊的时候……害怕么?”
“才……才不害怕呢。”
“是么?”左清商挑眉。
“……害怕。”那只比人还高大的黑熊,被它打一掌都能弄得半死不活,更别提还要逼着周遭潜藏杀手的暗箭,也不知是谁跟小皇子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若不是她恰好路过,冬狩上死的就是小皇子跟苍穹了,皇子之死,她还哪能好运气的落到一个禁闭的下场,最不济也会关押天牢待审。
虽然她是故作大转了一圈从西郊到东郊,就是为了刺杀苍穹,若是碰巧皇子也死了,她可就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