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送完数斯，她也没有多留便是离开，他的两个美貌的小侍有些埋怨的模样，她径自不理。

回去的时候，竟是碰到了姜宁，只是怎么看，也觉得这不是巧合。

姜宁仍是穿着以往的葛袍，洗的十分干净，恍惚还能闻到些微的皂角香气，他躬身一礼，“恭喜三姑娘又添新人。”

她不知怎么的，听起来就觉得心里堵得憋气，却还是笑着回，“姜管家是特地在这里等着跟我说一声恭喜的？”

姜宁随即低眉，犹豫了一下才说，“宋公子……为人和善温厚，想必，是能照顾好商少爷的。”

“是，檀渚他……也很喜欢商儿。”

姜宁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宋公子出身承道山，知识渊博，比外面的夫子不知高明了多少，姜某觉得……今后请宋公子亲自指导商少爷，也是极好。”

瑶华本是觉得他说的有理，一来，檀渚的确是难能的人才，二来，也可以拉近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檀渚是那般温和的人，定会对商儿很好很好，她也不用忧心半分。只是总觉得由姜宁说来，总有些吃醋的意味在里面，瑶华被自己的想法震慑的说不出话来，瞥一眼姜宁的神色，却是认认真真，没有半分玩笑，她不由觉得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样也好，我回去和商儿提一提，那个孩子很喜欢姜管家，恐怕不会同意呢。”

“姜某惭愧，商少爷极为乖巧懂事，必不会与三姑娘意见相左。”

鬼使神差的，她忽然说，“姜宁，那我以后，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夕阳西下，葛袍的男子翩然而立，看着眼前未及她胸口的少女，良久，未言。

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少女捂住口，不知所措。

“不会。”

那尚未传到少女的耳际就已经散在风里的一句，少女只看到他唇瓣微动，却一时，无法确认自己读到的唇语，是不是正确。

她忽然想，姜宁娶过三任妻子，至今仍是孤身一人，她却顺利迎娶三位夫郎，他，会不会为自己的命运叹息呢？

一时之间，竟再也无法言对，垂下头，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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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檀渚一开始只是无缘无故的，想对那个小姑娘好一点而已罢了。

她的眼里太孤寂，有那么多，他看不清也融不化的冰寒。

她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如何能有这般几十岁人的沧桑过往。

他在山上修行了二十年，是承道山上下无不心服的下任掌门。他想，若能在山上就这么清淡的过一辈子，也没有什么。

可那满身冰寒的少女她的心那么苦，为何还能云淡风轻的压过去，像一个单纯不知世事的孩童一般得那样张狂明艳呢。

他想救赎她，如果他做不到驱散她心底的乌云，那么至少也要将她放在心里，妥善的，体贴的照顾好她。

让她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瑶瑶。”他淡淡微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少女的表情有一刹那的恍惚，忍不住脱口问道，“檀渚，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

否则怎么能无缘无故的会对她这样的人宠溺有加？宁愿舍弃承道的下任掌门之位，甚至是最终修成正果的逍遥长生？

瑶华从不怀疑，以宋檀渚的资质，就算于道术只得一二，只他这样日复一日的坐忘悟道下去，最终少不得也是半仙之体，至少也能活到一两百岁。

宋檀渚静静地看着她，却并不像是在回忆。终了，他说，“也许我以前是见过你的。但……与我今日的决定，没有任何关系。”

瑶华微微睁大了眼，似乎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宋檀渚幽幽叹了一口气，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瑶瑶，其实我或许该问，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

她兀自怔住，几乎是片刻便反应过来，想也不想的凝出一把长剑，毫不留情地横在他的颈上，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像极了一只受到惊吓而炸起毛来的猫。

宋檀渚苦笑，“你看，你都不记得曾经见过我，是不是？”

她的眼里蕴含着极深极深的冰寒之气，宽大的衣袍有风鼓动，她现在风里，周身涌出极精纯充沛的灵气，她持剑立在那里，仿佛是冰雪雕出来的人儿。

“瑶瑶，我不奢望你能对我言明，但……我不希望你后悔让我陪你下山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少女持剑的姿势动也没有动过，而安安稳稳坐着的宋檀渚，却是自始至终都带着温和儒雅的微笑，只是那笑容里，少不得的有些凄凉。

少女沉默良久，蓦然松了手，长剑立时化烟消散。她颓然跌坐在地，眉间是他从未见过的疲惫之色。

“你怎么知道的？”

却是直接承认了。

宋檀渚本想过去扶她起来，最起码也不让她在地上坐着，却怕少女对他警惕，只好坐在远处，柔声说，“其实我并不确定，戴着面具和幕离，又写得一手熟练流畅的小篆……这些实在算不得是什么特征。若一定要说有什么破绽的话……”他慢慢的拖长了声，引得少女伸长了耳朵，他却说，“我从不曾和你说过碧落姑娘是何样子，你如何就断定你两个姐姐与碧落言行举止，穿着打扮大相径庭呢。而且说的那样认真，让人听了……”

她静静地听他说，自嘲地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她捂住脸，轻声说：“你早就知道了啊……原来那么早……那么早你就……我还以为……”

“瑶瑶……”

“明明……我先见到的人是他，到头来……先认出我身份的人……却是你。”

宋檀渚微微张口，眼中掩不住的悲哀与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