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承道山上。

那少女穿着牡丹纹锦绣长袍，又戴上玄青的幕离，将容貌隐的一丝不露，缓缓伸出一段藕似的皓腕，轻轻搭在师弟顾褚的脉上。

她的指尖微凉，出乎意料的有些微的粗茧，顾褚明明浑身疼的脸色发白，却仍忍不住抬眼盯着那沉思着诊脉的少女，像是要透过幕离看清她的真面目一般。

三步外沉声静立的道袍男子也同样绷着精神看住穿着锦绣袍的少女，师弟伤重而归，他尚不知原委，但若这少女有半分图谋不轨，他便要及时将她毙于掌下。

半晌，少女清越的声音自幕离下穿出，有些闷闷的样子，“顾老板的伤虽重，倒也不是不能医。”

葛袍男子微微皱了皱眉，“那要如何医治？”心里却是不太信任这少女，她举止诡奇，行事又遮遮掩掩，加上年岁不大，如何能让人信服。

少女似乎听出他的口气，竟是不避嫌的看了他一眼，沉声说，“内服外敷伤药以及最后的施针。”

顾褚疼的吸了口气，“既然碧阁主有此把握，还请碧阁主……救在下的性命。”

“四师弟！”葛袍男子禁不住斥了一声。

“大师兄……我这伤，不治的话，也过不了多久了，师父都无能为力的事……我还能抱多大希望？碧阁主……是我的朋友，我……相信她。”

葛袍男子痛心之余，又重新打量了那神秘的少女一番，只觉她周身灵气汇聚，吐纳有致，绝不是凡夫俗子。心下也定了几分，想着自己先前对她的轻视，拱手深深一礼，“碧姑娘请。”

少女微一点头，“医者并无男女之忌讳，顾老板一身经脉尽毁，本……我少不得要为他宽衣解带，还请两位见谅。”

“是，碧姑娘尽管出手就是，性命攸关之际，也无暇顾及什么男女大防了。”葛袍男子说。

得到两人首肯，少女毫不犹豫的拂袖解开顾褚的衣带，他伤在筋脉，表面却是毫发无伤的，虽说医者眼里无男女分别，少女见到顾褚的裸身还是怔了怔，然后自怀里取出膏药，为他涂抹在经脉处，才一抹上身，顾褚就觉得身上的疼痛缓解不少，精神也能集中一些，但看少女双手上下翻叠，极是熟稔。

大约为他按摩了半个时辰，少女长长的舒了口气，显然是累到了，她将颇为宽大的袖子挽至手肘，露出一节嫩藕似的小臂，仔细看却有着淡淡的伤痕，屋内的两个男人霎时错开了目光。

少女撩起幕离，脸上戴的赫然是顾褚最熟悉的那一张青玉面具，两人古怪的盯了她许久才忍住没有说那句“幕离和面具一起戴，是多不敢见人啊。”

少女对这样的目光假做未察，为他糅合经脉后，径自取了案上的纸笔开药，顾褚躺的很远看不清，宋檀渚却正好站的近，看她提笔，行云流水地写了开来。

她写了大半张以后，忽然停了笔，像是聚精会神的思考着药量药性是否合适，宋檀渚却是看了个分明，她写的字体，不是时下流行的小楷，也不是正统的隶书，而是早些年就已经不再使用的小篆。

少女心有戚戚的折了药方放在袖里，垂了头仔细的想了想，然后稍显生疏的提笔，重写了一张药方。

宋檀渚取过来一看，端肃的容色一滞，什么也没说。

少女轻咳一声，“此药一日三次，饭后送服……药量火候的把握至关重要，顾老板最好找个懂医理或细心的人来做，才更妥当些。”

顾褚应下一声，宋檀渚不无担忧地问了一句，“碧姑娘，我师弟的筋脉……真的能治好么？”连师父也束手无策的病症，她不过一及笄之龄的少女，哪里能有这样的医术造诣了。

若不是师父为师弟疗伤大伤元气，不得不闭关静养，他哪里敢擅自做主，将这古怪的少女迎上山来。

少女淡淡扫了他一眼，竟是不做责怪的。以她来看，宋檀渚是真心关心师弟的，这才对她百般防备，少女面具下的唇角弯了弯，“宋真人请放心。我与秣阳公子有些交情，也算是从他处偷师不少，顾老板的伤虽重，只要用此方，细细疗养，不出半年，当可如常人。”

一听到医称国手的秣阳之名，宋檀渚眼睛一亮，心里总算是踏实不少。秣阳神出鬼没，出身半江湖半朝廷的承天教，脾气又十分古怪，即是有秣阳的名头，想必这少女还是有些本事的。

顾褚轻声道，“多谢碧姑娘。”

“我可是盼着顾老板快快好起来，顾老板人脉宽广，我那小店还要靠着顾老板开张发财呢。”难得玩笑似的一句。

“碧姑娘救我性命，就是要顾某全数家当也是合理的……”

“顾老板言重了，碧落却还有一言奉上。”少女忽然凝了口气，使得气氛莫名沉重起来，“顾老板此次遇险极为蹊跷，依碧落来看，顾老板不若假装无药可治，先消除敌人的戒备，再慢慢将此事查个清楚。”

“碧姑娘说的极是。师弟，能轻易伤的了你，又不畏惧我承道势力的人，必不是江湖上三流宵小之辈，谨慎起见，只有让敌方放松警惕才为妥当。”

“既如此，碧落告辞了，望顾老板早日伤愈。”

宋檀渚长拜以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