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六章 破城有术血未沾(六)
作者:最后一个名      更新:2019-03-15 00:08      字数:3867

义师中最早完成装填的火枪手们,在装填完毕后听到了一阵鼓声,他们很快听懂了军鼓的意义。

这是在下令:装填完毕的随意射击,随后弃枪抽出短剑或是短斧,跟随矛阵两侧冲击。

这是一道进攻的命令,不同的鼓声有着不同的含义。

比如有时候鼓声的意思是继续装填,在矛兵的两侧射击后原地装填,交替前进。

比如有时候鼓声的意思是退到毛病的两翼,躲在长矛下以短剑攻击那些可能冲入矛阵的人。

比如有时候鼓声的意思是退入到两支矛兵方阵的中间,继续装填听命射击。

这都是不同的,需要将军决断,作为士卒只需要听取命令。

但是与其余诸侯的士卒不同,他们多少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除了学字之外还会有人给他们讲这些东西有时候也会讲讲耕田的技术之类。

不少火枪手看了看硝烟对面的越人,心道:“这必然是孟胜发觉越人已经溃散,准备冲入敌阵肉搏厮杀。这时候携带火枪就无作用,便要凭借勇气厮杀。”

于是按照命令,勾动火绳,开了最后一枪后,将沉重的火枪扔在原地,迅速向后退走,在矛阵的两侧抽出短剑,以作掩护。

正如这些火枪手所想的,孟胜的确发觉越人已经溃散。

最前面冲锋的那些人是勇悍之士,但是再勇悍也承受不住一枚一两重的铅弹的射击。

这一点孟胜很确信,因为他见过有人用这火枪打死过野猪,连皮糙肉厚的野猪都能打死,况于人?再勇悍的人难道会比野猪更强壮吗?

这些勇悍的越人开始四散奔逃,想要躲开正面,可他们一旦奔逃,后面那些好容易鼓足勇气的人也会跟着溃逃。

孟胜知道,为将者,就要善于抓住冲锋、反击、防御或是侧翼支援的时机,能抓住的,便是合格之将。

这一次他承载着义师成军一来第一次野战的任务,而且是一场必胜之战,也就根本不需要求稳,求的就是彻底击溃越人,让他们四散奔逃,泅水逃走为河岸两侧埋伏的骑兵捕获做准备。

于是他命令鼓声传达了火枪手随意射击不再装填,跟随矛兵两翼冲击的意思。

矛阵中的鼓手和笛手立刻吹奏敲动起节奏极快的军乐,伴随着鼓点,领队的墨者高声呐喊着。

矛阵中的士卒端起长矛,踏着脚步,在尽量保持平齐的状态下向前推进。

他们身边都是伙伴,两翼多是精锐的墨者或是当年义师的步卒,前排则是军中的勇悍之辈。

不需要每个人都不怕死,只需要他们确信伙伴就在身边,就足以爆发出无惧的力量。

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战场大局的,士卒所能看到的只有眼前几十步之内的情况,只要身边的人没有溃散,只要没有人传播大军溃败的消息,他们可以一直冲击到天下的尽头。

他们还能看到队伍的最前面,孟胜屈将等墨者手持短剑或是短戟,朝着两侧移动,和那些火枪手一同在侧翼掩护,这些人走在最面前。

这其实是禁止的,因为担心主将被射杀,但是孟胜发觉对面几无弓手,自己的一身本事也不是一个小小的越人贵族能够应对的,那些农兵有哪个是自己的对手?

便是越人的君子军,孟胜自觉也能以一敌五,况于这些普通士卒?

此时身先士卒,就是要让这一旅全军爆发出最大的力量,一次性击溃越人。

越人冲锋的太早,队伍早已散乱,根本不可能对抗矛兵。

冲锋最快的那些勇悍之辈已经溃散,火枪手将前排的越人打的稀稀疏疏,一次冲击之下相当于每个越人要面对六七支长矛。

至于后面的越人他们根本不在接战的第一线上。

孟胜持短戟,跟随着鼓点和笛声踏步而行,终于在距离最近的越人十余步的时候挥舞短戟喊道:“冲击!”

身旁的鼓手和笛手立刻传达了命令,十余步的距离是冲击的最佳距离,既可以保持体力战斗,而人的短跑一般也是在三十米左右将速度提到最大。

虽然不需要跑那么快,只是快步冲击,却足以击穿一切阻挡他们的力量。

几名未曾逃走的越人勇悍之辈看着如林的长矛,心中惊慌,在长矛靠近之后下意识地朝地上一滚,想要避开长矛,可是还未起身,就被开始冲击的矛手踏在脚下,根本无法站起。

为数不多的越人想要从两翼冲进去,但是三个矛兵方阵之间的横面已经极宽,除非是原本就在两侧的,否则很难在接战之后跑到两侧。

那几个在侧面的人刚刚靠近,孟胜持戟、屈将挺剑,顿时将这几人击杀。

孟胜心道,若是真正全力野战之时,两翼尚有骑兵保护,另外还有一些善于格杀搏斗的游士剑盾,并无问题,如今只看这些矛手能否一举击溃越人。

剩余的越人已经和矛兵的中央接战,阵型散乱的越人不敢在正面硬冲,继续是下意识地朝着两侧散开,然而品字形配置的矛兵方阵的两翼依旧是矛兵。

本来军心已散,矛兵这样一冲,这些并非精锐的越人顿时撑不住。

如林的长矛在正面是无法击破的,哪怕是战车都不敢直接冲击结阵的长矛步卒,更何况这些人。

没有弓弩,也不能让方阵出现缺口。

更别说没有火炮,不能直接轰开方阵。

只是短暂的交战,百余名越人士卒被长矛刺死,而矛兵只是阵型稍微出现了一个凹面,很快平齐,竟无几人伤亡,继续向前冲击。

早已是惊弓之鸟的越人只凭着最后一股子勇悍之气,可越人贵族鸷却明白自己失算了,这是根本冲不过去的。

本想着对面人数不多,或许非是精锐,那曾想这些人持矛而进,竟如会稽山压面而来,如何能挡?

眼看己方已败,他也顾不得体面,扔掉手中短剑,朝着河边奔逃。

他这一跑,身边的越人眼见主将逃走,也都扔下了武器,身边的近侍私兵纷纷学着鸷脱下了革甲,扔掉了武器,朝着两侧的河边狂奔。

越人善水,他们从沼泽湖泊遍地的地方立国,几乎人人会游泳,眼见着冲阵不成,此时不逃就真的要死在那些锐利的长矛之下了。

他们的逃走引起了连锁反应,好容易集结成阵的越人也都纷纷逃窜,再也不想打下去了。

几乎只是刚一接战,惊恐不安的越人便已溃散。

这不是死地,因为越人会游泳,所以没有向死而生之心。

孟胜将短戟从一名越人甲士身上抽出,发现越人溃退,立刻传令道:“快跑追击!”

这是很少下达的命令,这样的命令下达,意味着放弃阵型,这在大战中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但现在,越人已经完全没有了抵抗能力,这时候就要猛冲,让他们不能后退重新集结。

鼓声突变,矛手和两侧的持短剑的火枪手立刻嘶吼着四五人一组,按照平日吃饭的伙伴编组后朝着越人冲去。

千四百人的越人被火枪打死了八十多人,接阵一战伤亡将近二百,但之前士气已低到极点,一冲即散。

五人十人一组的义师伙伴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击,将短剑或是矛刺入到逃窜的越人身后。

成群结队的越人逃到了河边,脱下衣甲跳入河中,朝着岸边游动,快的仿佛是一条鱼。

每挥舞一下手臂,就窜出去两三步,义师也有会水的,却也不追击,而是只追杀那些在两河夹出的垭口处的越人。

还有一些越人逃到河边后绕开了义师,向后逃窜,然而早已埋伏在芦苇中的火枪兵副手持短剑冲出,顷刻捕获。

越人贵族鸷从河里露出头来,已经到了对岸,身边还有几个人跟着,都是自己的私兵。

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心道墨家不可战胜,自己回去照实说,只怕王上未必肯信。这若成军万人,君子军也未必能敌

不过幸好看来这些墨者士卒并不会游水,由此可能猜想他们也不会游水,所以没有泅渡而追。

正自庆幸,就看到远处灌木中忽然窜出几人骑着马匹,手中持着长矛,脚踏在墨家称之为马镫的铁器上。鸷在滕地见过有墨者骑这样的马走动过,因此知道这是什么。

他暗暗惊呼,不想原来在河对岸也有伏兵,自己衣甲已褪,手无兵器,也只能逃窜。

可人如何能在短时间内跑过快马?

鸷只看一人骑在马上,腋下夹着一支矛,手臂轻托,风驰电掣般刺入了前面一名逃窜的越人背后。

长矛透胸而出,马上那人早早松开了长矛,根本不再要,随后抽出了鞍上的短剑,又冲向了逃窜的越人。

鸷在越地长大,哪里见过可以骑马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只听到马匹的嘶鸣,还有逃亡越人的惨叫。

正在惊恐间,听到有人用越语高呼一声,说的正是原地蹲下,免死!

冲杀中,这喊声越发的吸引人,即便还有惨叫,却也遮不住这声响。

鸷长叹一声,知道今日无幸,哪里想到自己坐拥滕地,竟在数日之内被破城、全灭?

两个时辰后,战场已经打扫完毕,随军的善九数的墨者清点之后,统计出了战果。

越人一千四百余人,被击杀击伤了五百有余,大半是溃散中被杀的。

其余被俘获的约有八百,越人将领鸷也被生擒,几乎没有逃亡的越人,只有几十人可能躲入了芦苇丛不知道逃到了哪里。

而孟胜这边,竟无一人身死,只有两人因为火枪炸开受了伤,还有十余人在征战中受了伤。

孟胜暗叹,这可谓又是惊天一战,己方无人身死,击破千四百越人,如今士卒欢呼,正有一股不可撼动的气势。

这不仅可以让士卒信心大涨,更是可以震慑滕地的一些人,叫他们不敢轻动,以此威慑。

他叫来一名骑兵,将统计后的战果写在纸上,急令道:“即刻前往滕地,告诉适,义师大胜,无人身死!”

那骑手昂头,眉眼间皆是兴奋之色,接过令信,双腿一夹马腹,朝着滕地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