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清的车子才启动,总理府的大门一开,白秀林从里头走了出来,神情十分慌张,对门口的守卫吩咐了一句,便准备上车离去。
夏夜清让司机停下车子,打开车门,叫住了白秀林。
“小白,过来!”
白秀林凝神望去,发现是夏夜清的车子,明显松了一口气,关上车门,朝夏夜清的车子走来,径自上了车,跟夏夜清并排坐到后座上。
“夜清,你怎么会过来?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白秀林一上车就连不迭的问道。
夏夜清看他脸色憔悴不堪,更加料定了有事情发生,吩咐司机启动车子,才说道:“我家里有些事情,绊住了脚,今天一大早就听说了永宁街的事情,急忙赶来,却进不去。”
白秀林身子萎顿下去,后背靠在座椅上,低声道:“的确发生了大事,总理也听说了,急血攻心,晕倒了,现在才醒来,我怕有人这时候打扰,所以吩咐任何人都不见,没想到,把你也挡在了外头。”
夏夜清倒不在乎这些,转而问道:“你跟我说一句实话,总统,是不是也……”
白秀林是信得过夏夜清的,这个时候,也唯有他可信,唯有他可以施以援手,但是,车上的张副官和司机,他不确定,目光转了转,询问似的看向夏夜清。
夏夜清心知肚明,便说道:“你放心,我的司机开车不带耳朵,张副官,跟我一样可信。”
白秀林点点头,用十分隐晦的语言说道:“总统见了红光,在总理府,不宜出行。”
夏夜清是料到出了大事,却不想是这样的大事,一时十分震惊,脑子里一瞬间闪出无数个想法。
怪不得事情发生在永宁街,却没有一个士兵去阻止,怪不得总理府守卫严密,看来,有人想趁乱,搅弄起风云。
而这场学生运动,就是事情的开端,学生是总容易被利用的,还有那些报社,只消放出一点点消息,他们自会想办法激起千层浪。
之后的事情,便是顺水推舟了,若他料的不错,今天的报纸就会印上,学生及各界爱国人士、文人学士,慷慨维护国家主权,却被血腥镇压这样类似的话,那么这场运动,将永无休止。
白秀林看他半天不说话,伸手推了推他,“夜清,送我去郊外吧!我需要你的帮助。”
夏夜清神色一凛,“郊外,你要去哪里?”
白秀林理了理有些乱的衣领子,叹声道:“这次谈判失败,顾兄与我一样悲痛,这个时节,我想去见他一面。”
夏夜清虽不清楚谈判的过程,却知道白秀林口中尊称的顾兄,是为了不起的人物,这次巴黎谈判,他为争取主权,竭尽全力,却因为强国逼迫,最终没有结果,这次运动,也由此而起,他背负的担子,比白秀林还要重。
“秀林,你可知道此行的后果?”夏夜清满色凝重,难得没有用调侃的称呼。
白秀林心意已决,全然不在乎的口吻,“知道,但是依然要去,生死,我去之前,便早已置之度外,如今,也不怕。”
夏夜清握紧了他的手,语气凛然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绝不会!”
白秀林淡然一笑,“我知道!”
这一天的京都,是这十几年来,最乱的一天,学生罢课,工人罢工,组织演讲、宣传,政府各个基要部门,全部被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封锁。
警察厅出面再三解释,也并未消除这些人的愤怒,反而引起罢工工人的不满,认为他们是在敷衍,群情激昂之下,两方人大打出手,学生和工人闯进警察厅,把警察厅都给砸了,宁厅长一怒之下,把带头闹事的抓进了牢房。
如此一来,更加激怒了游行的队伍,事态愈演愈烈,一场和平运动,最终变为充满武力和的暴动,政府的镇压,也激怒了各界文人学士,纷纷发文谴责,并出面支持这次运动。
声势越闹越大,这下连抓捕学生和工人的宁厅长也慌了神,再打电话去向夏夜清求助,却得知他不在公馆,宁厅长又见不到总理的面,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亲自去向游行队伍鞠躬道歉。
永宁大街上,学生再次聚集在此,在几名文人带领下,纷纷要求面见总统,总统府却迟迟未出面回应,学生认为总统刻意逃避,便僵持不肯离去,京都百姓见状,也纷纷支持学生队伍,出钱出力,一副要跟总统府僵持到底的架势。
总统府的吴秘书长实在僵持不住,总统那边的情况封锁严密,他也不清楚情况如何,也得不到命令,无奈之下,只能亲自带着手下的工作人员前去劝和。
吴秘书长本来以为,不过是些学生,再能闹也不过是吵嚷几句,许些好处或许就能是他们放弃游行,便信心满满的驱车赶往永宁街。
谁知道,秘书处的车子一出现,街道上的学生和老百姓便纷纷涌上去,愣是将他们的车子逼停,把人从车里硬扯出来,没等他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学生便群起而攻之,将他和工作人员痛打一顿,把一身整齐的官服都撕扯烂了。
百姓更是过分,瓜果皮满天飞的丢过来,堂堂秘书处的秘书长,被打之后还不敢还手,甚至连车子都不敢再开,一众人,愣是如同过街老鼠一般,抱头鼠窜,自然,劝和失败。
这件事情一经传出,学生的游行队伍气势更盛,但凡有出面阻拦队伍的官员和士兵,一言不合就是一顿暴打,有吴秘书长的例子在先,他们自然也不敢反抗,白白被学生打一顿,还不敢喊冤。
京都维护秩序的军警更是不敢得罪这些学生和学界的“学老爷”,反抗是不敢反抗的,又不想挨打,象征性的挡了挡路,学生队伍一到,便很识趣的让开了路,这样的游行和镇压,绝对是史无前例的。
白秀林在京郊的顾府上待了足足一整天,夏夜清也等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时分,白秀林才从顾府出来,坐上夏夜清的车子,匆匆往城中赶。
几人皆是饥肠辘辘,一进城中,就去了金华楼,找了一个包厢,点了些饭菜,几个人围成一桌,也顾不得寒暄,狼吞虎咽吃起来。
一阵风卷残云,桌子上的碗盏都见了底,几个人才放下筷子,舒舒服服的仰倒在椅子上。
张副官是不必避讳的,司机情知他们必定有要事商量,吃完饭便自觉地下了楼,回车上去等。
包厢的门一关上,夏夜清坐直了身子,嘴里叼着一根牙签,眯着眼睛问白秀林,“小白,事情谈的怎么样?”
白秀林也顾不得跟他斗嘴,伸了一个懒腰,说道:“眼下的事情已成定局,我不过是让顾大哥小心防备,至于以后,顾兄态度明确,他还是会为此事继续努力,直到日本人退出为止。”
夏夜清心中不由心生佩服,赞叹道:“顾兄是大义之人,是你我的楷模。”
白秀林点头称是,正想要问夏夜清是否一起回总理府,就听见身后隔墙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他疑惑的转过头。
“这包厢的声音怎么如此差,这是什么声音?”
夏夜清和张副官也同时听到了,张副官还想起身去隔壁询问,夏夜清却猛地从座椅上跳起来,隔着桌子飞扑过去,将白秀林扑倒在地,同时对张副官发出一声嘶吼。
“张副官,趴下!”
话音落,一阵子弹扫射的声音传来,夏夜清心里一惊,居然是冲锋,不等他带着白秀林逃出去,包厢的薄墙已经禁不住冲锋扫射,轰然倒塌。
“总长,这边!”张副官嘶吼一声,抬手掀翻了桌面,阻挡住后头抱枪追上来的人,三个人趁机逃出了包厢。
外头吃饭的客人听到枪声,早已吓得四散而逃,楼上楼下乱成了一片,逃跑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夏夜清心里一急,一手拉紧白秀林,另一手掏出腰后别的勃朗宁手枪,抬手打断了顶上的水晶吊灯,底下的人一声惊呼,四散逃开,水晶吊灯砸在空地上,摔的粉碎,大厅光线明显一暗。
张副官也领悟了夏夜清的意思,让白秀林跟紧他,也抬手打灭了周围的灯,金华楼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惊慌的人不停地呼救,追杀的人找不到目标,只好停下了扫射,三个人趁势,穿过黑暗的大堂,逃出了金华楼。
外头的司机听到枪声便启动车子在门口等,前头的张副官伸手打开车门,三个人同时跳上了后座,不等车门关好,司机一脚油门,车子飞速蹿出去。
车子才拐弯,后头便又是一阵冲锋扫射的声音,索性车速快,司机开车能力极佳,一个转弯便将他们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张副官爬到前头副驾驶的位置,从座椅底下掏出几个*,又掏出一把枪,递给后头的夏夜清和白秀林,又掏出一把枪,上了*,给司机别在了腰里,等一下如果要火拼,司机也有武器防身。
白秀林虽然看着柔弱,却也是会用枪的,一边上子弹,一边语无伦次的道:“夜清,他们一定是追杀我的,居然弄来了冲锋,看来今夜凶险,我们不能都栽在这里,你把我放下,你逃走吧!”
夏夜清换好*,对着枪口吹了口冷气,不屑一顾道:“哼,谁死谁生,还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