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樟怔怔地看着陆嘉月。
他耳中渐渐地听不清陆嘉月在说些什么,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女眉目灵动,粉面含春,仿若春日暖阳下一枝含苞欲绽的海棠花。
娇颤颤,嫩盈盈,让人不觉想要靠近,折下花枝轻嗅。
陆嘉月言毕,见曲樟只是呆望着自己,心中不由得暗叫不妙。
难道是自己的这个主意太过异想天开,以至于令曲樟神色大变?
“...三哥,”陆嘉月小心翼翼地轻唤一声,“你觉得我这个主意可还使得么?”
这一声三哥,才唤得曲樟回过神来,自觉失态,大感窘迫,瞬间连耳朵根儿都烧红了。
陆嘉月愈发奇怪。
好端端的只管脸红做甚?自己并未说出什么乱了规矩的话啊...
就听见曲樟咳了一咳,眼睛却只看着地上,笑得尴尬,“使得,使得。”
陆嘉月不由抬头看向辛竹,辛竹也看着她,主仆二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曲樟的神色举止有些不对。
不过他既说使得,那便是同意了,自己也就好开口请他帮忙了。
陆嘉月便笑道:“梁夫人后日要来给老夫人问安,不若三哥邀梁少爷与梁夫人一道同来,若是他果真来了,咱们再见机行事,如何?”
陆嘉月话音未落,曲樟便点着头笑道:“甚好,甚好。”
答应得如此痛快,倒是让陆嘉月有些愣住了,着实摸不着头脑,只觉得曲樟竟如此“通情达理”,实出乎她的意料。于是悄悄对着辛竹挤了挤眼睛,有些得意。
又想了想,还有些不放心,又道:“不知三哥对于邀梁少爷前来,有几分把握?”
曲樟抬头看了陆嘉月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睛,“后日正是书院中休课假,我诚意邀他,他必是来的。”
提起休课假,陆嘉月不禁想起曲榕来,笑问道:“清风书院里也和国子监一样,是每月初一、十五休课假么?”
“国子监是国学,清风书院如何敢与国子监比肩,”曲樟面色渐渐恢复如常,说着,语气里分明带了几分失落,“书院里是每月十四、二十八休课假,后日正是十四,想来是陆妹妹记错了日子。”
陆嘉月讪然而笑。
事已办妥,陆嘉月起身告辞。
“那就如此说定了,还请三哥务必于后日邀了梁少爷过府。”
曲樟答应了,目送陆嘉月离去。
直到陆嘉月穿过庭院,转出院门,背影消失不见时,他才转身回屋,重又坐下。
也不知怎的,只觉心中怅然所失,却有又一种从未有过的,无法言喻的异样感受。
这样瞒着长辈,让英妹与外男私下见面的事情,自己怎么就轻而易举的同意了呢?
自己可是从来都不曾想过,有一天也会掺和进这种男女姻缘之事中去。
还有这位陆妹妹...初见时倒不觉得如何,只是个容貌娇俏的小丫头,可是方才她颊生红晕,含羞浅笑的模样,却分明让自己心里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想要亲近呵护于她的念头。
曲樟自嘲地笑着,抬手便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两下。
清醒些吧,她还只是十三岁的小丫头...自己对她,该像对待英妹一样,宽和关爱才是,而不是那些不知廉耻的非份之想啊。
曲樟心中兀自思绪纷扰,小厮双寿进来收拾茶钟,走到陆嘉月方才坐过的地方,才拾起茶钟放到茶盘里,却忽然“啧啧”两声,笑了起来。
“好香啊不晓得陆表小姐熏得是什么香?竟这样好闻!”
曲樟闻言,也走了过来,还未近前,果然有一缕幽香,清郁淡雅,丝丝袅袅地落入鼻间。
自己的书房里从不熏香,除了母亲,也未曾有过旁的女子踏足,且方才正是陆妹妹在这里坐过,必是她留下的香气。
伊人已去,空留余香。
曲樟抬头,向庭院中望去。
天色尽黑,院门下悬着两盏风灯,在深冬的寒风里摆动不停。庭院中尚有积雪未化,一棵香樟树仍是满树繁茂绿意,傲然立于冰雪寒风之中。
一切景物,皆如往日,不曾改变分毫。
可是,他却分明觉得,有些东西已经在不可察觉的时候,悄悄地改变...
隔了一日,正是腊月十四。
一大早,曲家的几位夫人、少奶奶并几位小姐便都齐聚于菊安堂。
这也是曲老夫人的意思,阖家女眷皆在,方可对梁夫人的到来表示出欢迎的诚意。
陆嘉月自然是要随在曲老夫人身边的。
众女眷正说笑着,外头丫鬟传话,梁夫人已经在前院门前下了马车,现正往内院里来。
也不知梁少爷可有随梁夫人一道来了?
陆嘉月心中系挂,有些坐立不定。
待外头一阵脚步声响,渐往宴息室来,小丫鬟们跟着打起帘子,便让进几位女眷来。
陆嘉月忙悄悄地探头望去。
只见头前是一位中年妇人,年纪约摸四十上下,身穿柿红色墨菊纹缎夹袄,石青色夹绵马面裙,妆饰素雅,气质端静,想来该是梁绍宽的夫人。在她身侧还有一位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容貌生得纤丽秀美,穿着丁香紫素缎夹袄,月白绵绫裙子,那丁香紫颜色极是淡雅,衬得她气质清丽脱俗。
她便是梁绍宽的女儿么?倒是生得好看,只不知她哥哥梁皓又是何模样?
陆嘉月坐立不定上,不免又添了焦急。
梁夫人与梁皖身后,还跟着上回曾来拜见过曲老夫人的王嬷嬷,另还有个年纪与梁皖相仿的丫鬟。
曲老夫人的几个大丫鬟便忙着引梁夫人母女近前入座,梁夫人十分客气,带着梁皖先与曲老夫人行礼问安,叙过寒温,又与众女眷一一见过了礼,方才坐下了。
曲老夫人笑意盈盈,对梁夫人道:“虽说咱们都是官眷,我家老四与你家大人却是同在都察院任职,咱们之间,自是该比旁人更亲热些,”说着,见王嬷嬷捧着几个礼盒交与了大丫鬟珊瑚,不禁皱了眉头,“这是做什么?我正要说咱们不必见外,你倒讲这么些礼数,可就当真显得咱们生份了。”
梁夫人笑得真诚,道:“老夫人说的哪里话,我既是头一回来拜见老夫人,若是连一点见面礼都不备着,那旁人晓得的,只说咱们两家亲热,不讲虚礼,若是不晓得的,不得说我轻狂么原也不过是些寻常的物件,不值得什么,老夫人切莫嫌弃才好。”
曲老夫人点了点头,笑道:“今儿是头回见面,也罢了,日后咱们两家还要多多往来,可别再讲那些礼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