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息室里众女眷笑语欢声,气氛甚是和洽。
曲老夫人因见梁皖相貌出众,又举止文静,心中也自喜欢,将她唤至身边坐着,拉着她的手,上下好一番细细地打量,由衷地夸赞了几句。
四夫人方氏便笑道:“好了,咱们老夫人又瞧中一个,只是这梁大人的千金可不比咱们大嫂子的外甥女,使唤起来那么方便!”
几句话引得众女眷都笑起来,曲老夫人拿手点着方氏,笑骂道:“今儿有客,你还一味地混说,这些小丫头我疼还来不及的,何曾狠心使唤过她们?当着梁夫人的面,你还不收敛些,仔细吓着了梁夫人,今后再不登门了,我可要找你算帐。”
众女眷又笑,梁夫人亦含笑道:“四夫人一看便知是个爽利人,果然言语上是不差的,我倒是喜欢与性子爽利的人说话,不藏着掖着,彼此都不费劲儿。”
“梁夫人既说喜欢我爽利,那我免不得又要讨你的嫌了,”方氏口中笑说着,目光却轻飘飘地瞥向一旁的二夫人段氏,“老夫人既喜欢令千金,正好咱们家还有几个单身汉,不若咱们两家来个亲上加亲,老夫人便可日日将令千金留在眼前了。”
话音未落,梁皖已羞红了脸,将身子扭了过去。
二夫人段氏则登时拉下了脸来。
如今家中已经成年还尚未娶妻的,只有她二房的两个少爷。那梁绍宽虽是正四品的佥都御史,可是向来为官清廉,想必家中也无甚产业。况如今满京都城的人,谁不晓得梁绍宽参倒了两淮盐运总督佟白礼和户部尚书关铭,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梁家的下场如何呢,谁还敢不要命了,与梁家结亲?
梁夫人将段氏的脸色看在眼里,倒是并未在意。
其实自家的景况,她又如何不知?不怪旁人都要远远地躲着避着,如今这年月在朝廷里做个清官,实在是太难。所以曲家有意与梁家交好,她和梁绍宽夫妇二人自是十分珍视这份雪中送炭一般的情谊。
于是淡淡笑道:“四夫人莫顽笑,我这丫头脸皮薄得很,怕羞得厉害。”
“姑娘不必怕羞,咱们这里没有外人,”方氏笑着走上去,牵起梁皖的手,细细看了一眼,便对曲老夫人道,“果然好出众的人才,我瞧着,咱们家那几个单身汉里,也就只有榕哥儿配得上她了。”
曲老夫人不置可否,笑而不语。
段氏见曲老夫人并未拒绝,生怕她就此起了念头,忙勉强笑道:“榕哥儿才十八,还是早了些,樟哥儿有二十了,倒是正合适,况且这兄弟娶妻,总有个长幼顺序,从没有说大麦不黄,小麦先黄了的,没得让外头的人笑话。”
方氏睇了段氏一眼,笑得别有深意:“原来樟哥儿已经二十了?二嫂子不说,我都想不起来呢。”
段氏的脸色瞬间愈发地难看了。
这是摆明了指摘她身为嫡母,却对庶子曲樟漠不关心,曲樟已经二十了,却还不曾为他操持婚事,失了她嫡母的职责。
可是段氏却也无从狡辩,实是她自己从未将曲樟的任何事情放在心上,即便方氏以此来嘲讽她,她也只得暂时忍气吞声。
段氏憋了一肚子的怨气,也不再与方氏搭言,自端了茶钟喝茶,将这话头打消了。
梁夫人对这曲家妯娌之间的不和视而不见,只温声细语的笑着,和曲老夫人闲谈。
曲老夫人淡笑道:“其实她们也不过是顽笑话罢了,贵府门风清贵,原不是人人都能高攀得上的。”
梁夫人笑着推脱:“老夫人又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现今我家是什么景况,老夫人比谁都清楚。”
曲老太爷曾是都察院都御史,梁绍宽是佥都御史,二人都是一样的刚直不阿,而在这刚直不阿的背后,要承受多少委屈和辛酸,也只有作为正妻的曲老夫人和梁夫人,才会有切身体会。
曲老夫人心中颇有感触,可是当着满屋子的人,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是轻声叹了一叹。
就听梁夫人又道:“方才听二夫人和四夫人提起樟哥儿,莫不是贵府上的三少爷曲樟?”
“是呢,”曲老夫人点了点头,“你怎晓得我那孙儿?”
梁夫人正要答,却是梁皖羞红着脸,轻声道:“他与我哥哥是同窗,往日里便甚是投契,总在一处的,今日哥哥也来了,是三少爷邀了他与母亲和我一道来的。”
旁人听了这话倒不怎样,陆嘉月却是喜不自胜。
万事开头难,眼下梁皓既已来了,后头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曲老夫人便问梁皖:“你哥哥既一道来了,怎的不让他进来?”
梁夫人忙笑道:“他一个小爷们儿,怎么好随便出入内院,只怕冲撞了贵府的女眷们,方才三少爷已经请了他去书房了,老夫人不必管他。”
曲老夫人因想起上回曾听方氏说过的那有几分“傻气”的梁少爷,心中好奇究竟是何人物,倒是想见一见。
“咱们这里都是自家人,何必拘礼,唤他进来便是。”
“老夫人既这样说,那就让他进来给老夫人问个安罢。”梁夫人说着,看了王嬷嬷一眼。
王嬷嬷会意,曲老夫人的大丫鬟珍珠也颇有眼色,不待曲老夫人发话,自上前招呼了王嬷嬷,二人一道出去了。
陆嘉月听得梁皓要进来给曲老夫人问安,心中大感惬意。
先前还以为要颇费些周折,才能让梁皓和曲英见上一面,谁知曲老夫人三言两语,就将梁皓唤至了眼前。
当真是无意之举,反而替她省去许多手脚功夫。
事情如此顺利,对于陆嘉月来说,当真是意外之喜。
只是不知梁皓究竟是何模样?
于是又悄悄地观瞧梁夫人母女。
只见梁夫人仪态端庄,一言一笑之间,无不显从容淡定。而梁皖则文静内敛,气质上与梁夫人颇有几分相似。
母女二人皆是相貌清秀,气质不俗,想来梁皓的品貌,应该也不会相差太多。
陆嘉月满心期待,翘首以盼。
身侧的曲英,因见陆嘉月自进了这宴息室,就似乎没有静下过心来,一时凝眉不展,一时又兀自偷笑,实是怪异,于是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道:“你这一早上都只是心神不定的,莫不是身子又不痛快么?”
陆嘉月笑嘻嘻地看着曲英,只不说话。
曲英愈发疑惑,正欲再问,就听得外头丫鬟们一迭声地往里头传话。
“梁少爷给老夫人问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