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来王妃姐姐这里,你不准赶我走。”说着说着就委屈上了,连眼眶都红了。
“不哭不哭,我怎么会赶你走呢,我只是怕这天气太大了,怕你常出门中了暑气。”贺汶君是真心待这个可怜的文华郡主的。
“我不怕的。”文华郡主的声音里透着些委屈。
“快吃吧,我不怪你。”贺汶君笑的温和,她知道文华郡主虽然智力受损,但是有些感觉是不需要费脑子去想的,因为那就是一种感觉,是个人都能感觉的到的那种。
贺汶君将装着梨花糕的小盘子推到文华郡主的面前,文华郡主欢欢喜喜的捏了一块放进嘴里,腮帮子被撑的鼓鼓的,这小模样逗乐了贺汶君。
“王爷。”长安到底是外男,就算现在在王妃身边做事,那也只能远远的守着,不能逾越。
“……”凤离抬手制止了长安要去通报的动作。
“别告诉她我来过。”作为男人,还是这样一个男者为尊的世界,男人最可以看到的,大概也就是家宅安宁了吧。
待凤离走后,花厅里的贺汶君似有所感的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
“姐姐怎么突然不高兴了?”都说小孩子对于情绪的感知是绝对敏感的,现在的文华郡主就是这样的。
“没什么。”贺汶君笑了笑,她是应该单纯的,她不懂,她也不需要懂,这个世界上险恶的人太多了,多到泛滥。
“你好好吃,今天我有些不舒服,你吃完了,我就不留你在这里玩儿了,早点儿回去好不好?”贺汶君哄着文华郡主。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玩儿。”文华郡主是小孩子的心性,她不知道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但是她知道贺汶君不开心,真的不开心,似乎从来都没有开心过。
“你不开心了。”小孩子往往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就好像文华郡主现在这样一样,手里啃了一半的梨花糕也不吃了,神情有些委屈,她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不够听话,所以惹了姐姐不高兴。
“没有,你啊一天到晚哪里来的这么多心思?你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我就开心了。”说完这句话贺汶君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毕竟这句话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所以现在她才会觉得画风如此的诡异。
“可是我就是觉得你不开心了,给。”文华郡主的心思很单纯,她的眼睛也是最干净的,所以她能够看得出来贺汶君的不开心,而她能够想到的能够让她开心的法子也不多。
文华郡主捏起盘子里一块梨花糕,放到贺汶君的嘴边,想喂给贺汶君吃,“吃好吃的就会开心了。”
在她的眼里只要能够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能够开心,因为她自己喜欢梨花糕,而这梨花糕还是贺汶君这里做出来的,所以她认为贺汶君应该也是喜欢的。
“蕖儿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贺汶君伸手刮了一下文华郡主的鼻尖。
两人就这样笑笑闹闹的吃过了点心吃过了晚饭,直到流苏将文华郡主主仆送回了华笙阁,凤离都没有出现。
“娘娘时候不早了,娘娘要注意身体,早些休息吧。”贺汶君现在回廊下,庭中是成片的梨花树,这个时节已经没有了梨花,但是还有青青的小梨子,一串一串的挂在枝头。
虽然夜色下看不见,但是贺汶君能够想象的到在日光的照耀下这成片的梨树有多漂亮。
“去取我的凤尾琴来。”
“娘
娘。”流苏试图劝阻,但是贺汶君不为所动,流苏也没办法,只好进了屋将凤尾琴抱出来。
“娘娘,您的身子。”流苏想要提醒贺汶君注意身体,可是贺汶君一意孤行。
“我从前不愿意抚琴,因为我总是会想起战场的刀戟声,还有漠北茫茫黄沙被鲜血染透的样子。”指尖拨弄琴弦,那声音像极了战场的刀戟声。
一曲倾尽天下从指尖倾泻而出。
倾尽天下,这首歌是她上一世很喜欢的一首歌,里面的故事很美,很伤感。
如果不是刻骨铭心的爱情,如何能够让白炎为她倾尽天下,如果不是因为爱,如何有能够终日对着一副画像郁郁而终?
如果不是因为爱,为何又要血染白纱?
倾尽天下,为的不是权倾天下,也不是为了富贵荣华,为的就只是那一个她而已。
琴声里有战争,琴声里有七情六欲,贺汶君从前喜欢这个曲子只是因为单纯的因为白炎为了朱砂贵妃赢得天下的那份大爱而已,可是现在喜欢是因为现在的自己正在为了一个男人争夺天下,步步为营。
“王……”流苏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吓到了,正准备行礼,可是凤离却制止了流苏的动作,挥了挥手,流苏会意,默默的退了下去。
“这曲子太伤了,以后别弹了。”凤离虽然没有听过,但是他还是能够感觉的到贺汶君弹这首曲子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透露出来的悲伤情绪。
“是吗?”贺汶君停了抚琴的动作,双手轻轻的放在琴弦上,抬眸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
“这个曲子讲的是一个名叫朱砂的姑娘被皇帝看中,入宫为妃,可是她有喜欢的人,那个男人是草莽出身,没有任何身份背景,而那个皇帝却是一个昏君,白炎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以及天下的黎民百姓,选择了起义。”
“可是朱砂贵妃是先帝的贵妃,前朝亡了,朱砂贵妃也没了,白炎赢了天下,可是输了最爱的女人。”贺汶君的话不像是在说一个故事,反倒有一种亲身经历的感觉。
“那是他们不是我们。”凤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贺汶君就这样的伤感,可是他知道通常来说,只要贺汶君的情绪有反常,那么她就一定有什么事情正在瞒着他。
这样的她让他心里止不住的慌乱,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所有的一切都在脱离轨道。
“是啊,这是他们的故事不是我们,你不是草莽出身的白炎,我也不是被逼入宫为妃的朱砂,所以我们不一样。”但是你不知道,我们最后的结局何其相似。
但是她想,自己可能到死都不会告诉他这些事情了吧。
“王爷为臣妾弹一曲好不好?古有伯牙为钟子期绝弦断琴,因为他没了知音,后来又有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臣妾想咱们算不算是知音呢?”贺汶君仰头看着夜色下的凤离,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真好看,可是这么好看的男人不属于她。
自古英雄配美人,可是这个英雄是天下的英雄并不是她的那个英雄,真可惜。
“算。”贺汶君常笑,但是凤离从来都不喜欢她的笑,因为她的笑里面参杂了许多别的东西,最多的就是虚伪。
可是即便是这样虚伪的她,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
“想听什么曲子?”贺汶君起了身,换凤离坐在刚刚贺汶君做的梨树下,背靠着树干,举目看着她。
“弹你最擅长的曲子吧。”贺汶君笑
笑,想了想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不太适合这个世界,因为她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不是那么的喜欢。
就比如刚刚凤离问她想要听什么曲子,她脑子里出现的居然全部都是她上辈子听过的曲子,连一首属于这里的曲子都没有。
“……”凤离抬手欲弹,可是在手指落下的那一刹那,他突然顿了顿,转轴拨弦。
贺汶君坐在凤离斜对面的一颗树下,背靠着树干,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腿,看他弹琴。
琴声起的那一刻,她的目光有些闪烁,脸上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求凰,是司马相如为了讨卓文君的欢心写的,可是他们之间的恋爱被家长不认同。
他们最后在一起了,真好。
听着凤离的磁性的声音,想着这个曲子背后的故事,贺汶君忽而笑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好。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曲终,贺汶君嘴角的笑意还在,看着贺汶君真心的笑容,凤离也终于松了口气。
“你怎么把后面的那一首也加上去了啊。”后面那一首是司马相如后面写的,根本就不是一首词。
“呵。”凤离没有回答贺汶君的话,因为他觉得有必要,而他却认为有必要。
“夜深了,回房睡吧。”凤离看了眼天色。
“睡不着。”贺汶君笑笑,看着天边的残月,今天不是十五,所以天上的月亮只是弯弯的一轮月亮。
“别想太多。”凤离看着她周身的寂寞,突然有种无法靠近她的错觉,似乎不管他离她的人有多近,他都永远不可能走进她的心里去。
“能说说吗?”他想自己长这么大个,也就只有在贺汶君面前才会这样低声下气了。
“……”看着凤离在自己的身边坐下,贺汶君又转头看着天上那皎洁的月光。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抹白月光,从前也总是想着自己会是谁心头的白月光,又是谁心上的朱砂痣,可是后来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其实没有被任何人记住,我问自己为什么呢?”
“可是那个时候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呢?”贺汶君自嘲的笑了笑。
“可是该知道的不管怎么样,不管过去了多久都总是会知道的,因为上天真的很公平,他不会忘记任何人,更不会允许任何人的侥幸。要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不可能亏欠谁,那么就一定是老天爷了,因为它欠你的,从来不会不还,而你欠他的,也绝不允许拖欠。”
贺汶君身上的那种孤独的感觉淡了许多。
题外话
前面诗句里面的凑字数是已经补齐了的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