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杸(dui)今年虚岁十五,只比朱平槿小几天。他是内江王朱至沂养大成人的第十三个儿子,排行二十一,也是迄今为止内江王最小的儿子。
内江王在成都西门,敏锐地发现小轿下沉过大,轿夫劳累不堪,便断定小轿内藏了人。他捉住了陈士奇的小妾和反贼柳某某,抓住了陈士奇和反贼富顺王勾结的铁证,为蜀王一系的拨乱反正大业立下了头功。
世子朱平槿本着有功必赏的原则,亲自赐宴内江和石泉两位郡王,并问他们想要点什么实惠的。
石泉王回答,他想把叙州府的铁厂作价卖给蜀王府,然后用卖厂的钱入股四川机器局。世子当时就痛快答应下来。等到内江王回答时,他说他作为蜀藩小宗的郡王,为蜀藩出力那是应该的,不配得到世子任何奖赏。不仅如此,内江王朱至沂还把自己的几个年轻儿子推荐给世子,让他们代父从军,为蜀藩继续效力。
难得内江王如此深明大义,朱平槿当时很高兴,亲自为内江王斟酒一杯,与之共饮。随后,石泉王在四川机器局所占的股份份额,内江王一个子不少的全部得到了。内江王推辞说没钱,朱平槿便批示,从各小宗每年助祭的酎金中特支一万两银子无息借给内江王,让他先把股本金缴齐。
内江王搞得庶子代父从军,既有好处,也是坏处。
那几个养尊处优的王子并不是太为他们的爹争气。几天训练下来,这些家伙已经叫苦不迭,闹着要打退堂鼓。唯有这个最小的儿子朱平杸,倒是对军队的艰苦生活适应得很。他不仅如刚来一般意气风发,在操场上一丝不苟,而且完全没有天家骄子的模样,很快就与学兵连那些世袭军官、捣蛋学生和草标们打得火热。连暗中头痛的宋振宗和尹家麟,对朱平杸也是赞不绝口。
来了便想走?没那么容易!就算一坨屎,也要榨出油分来!这就是朱平槿做事的风格。
“老八,听说你能说会道,文笔也不错,对蜀中典故逸事那是伸手便来!有没有兴趣到复兴报供职?那里可是文人荟萃之地,老八你正好可以发挥专长!”
老八朱平榭二十七八岁,却已早早谢了顶。他封了镇国将军的爵位,是六个充军的兄弟中年纪最大的。听到世子称赞,还有机会脱离苦海,他晒得黑黢黢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可他又担心被老爹骂,所以有点犹豫。
朱平槿察言观色,便对朱平榭道,复兴报现在的发行量不大,一个月才千份不到。经过问题查找,主要是文章的内容和标题都太死板,不能充分调动读者的阅读**。所以,他决定在报纸上创新一个娱乐版一个时尚版,吸引中青年小白和女性读者,这个专版就交由老八负责。随着发行量稳步提升,复兴报会减短发行周期,扩大发行地域,为护国安民天下太平的伟大事业做出更多更大的贡献。在复兴报任职,是挑战更是机遇。
“朝野清议至关重要!”朱平槿向他的族兄严正指出,“吾兄如能以笔为刀,一展才华,不异于为蜀地平添数万大军矣!”
一人顶万人,这是最大的恭维。朱平榭不上船很难。
万事开头难,搞定了第一个,后面几个也就轻松了。
喜欢赛马的被分到了马店,专管军马鉴定;
喜欢唱戏的被分到了新整合的文工团,生角旦角随便挑;
喜欢围着女人转的被分到了织造局,举目望去,那里全是女人;
就连那个没事喜欢玩鸟的老十七,朱平槿也因人设事,为他在情通局通信科安排了信鸽通信组组长的职务。
走到最后一个小朋友面前,朱平槿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基因产生了魔力,这个族兄弟好似他在镜中的投影,就连身高体宽也差不多。
看见朱平槿绷着脸走来,这位世子的少年玩伴并未紧张。他露出了亲切的笑容,正要开口问好,可朱平槿已经用严厉的口吻训诫道:
“至于你,小二十一,一无所长,啥也不会!你就安安心心呆在护商队当兵好了!倘若触犯军规,本世子决不姑息!”
……
蜀世子朱平槿主持召开的大会,名叫“左护卫改革发展动员大会”。
会议地点照例在操场的主席台下。当然,大明朝还没有主席台一说,正式名称叫“校阅台”。可无论是主席台或者校阅台,都是操场边上正中的高台。由此可见,因为文化的基因没有中断,中国的许多东西都是一脉相承的。只是我们很难静下心来,从过去现在的某个细节中去体会这一点。
参会的人不少。
见任官和带俸官副千户以上基本上全部到齐,入值王府百户以上的带俸军官来了近一半,连普通的军士,尹家麟也按世子的吩咐在各庄选出了百名左右有威望的中老年人士。此外,还有十几个特邀的老领导。
朱平槿地位独尊,一人坐在校阅台的正中。郑安民、宋振宗、舒国平、程翔凤、尹家麟等赐坐于校阅台两边。几百双带着希望、怨气或者麻木的双眼一起望着台上。除了没有麦克风和铺着白布的长条桌,几乎与朱平槿前世熟悉的会场一模一样。
大礼参见完毕,会议正式开始。蜀王府的正式会议一般由蜀王府右长史郑安民主持,但今天郑安民不仅负责主持,而且负责主讲。他换下了前些日子常穿的半旧官袍,换上了一身簇新的官袍,连乌纱帽也换了一顶崭新的,人顿时就显得精神许多。
郑安民站了起来,向朱平槿鞠躬拱手,走到前台,向下面坐着的人宣布开会,强调开会的纪律。然后他开宗明义讲了今天的两个主要议题:
第一,左护卫为什么要改革?如何改革?
第二,改革之后的人员待遇和分流。
……
左护卫为什么要改革?理由非常充分,任何人不能在这个问题上诘难。
前有刘尽忠一党的谋逆,后有体仁门值守的失职,项项拿出来,都是杀头的罪。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当口,反对改革,就是为刘尽忠一党脱罪,就是置王府安危于不顾。台上之人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那就是自寻死路。下面就算有个别人脑子一根筋,看看周围的气氛也知道,这不是反对的时候。因此大家关心的,不是左护卫改不改,而是左护卫如何改。
左护卫如何改,朱平槿与郑安民等臣子从发现问题,到解决问题,已经有了一个较长的思考与实践过程,形成了一个较为清晰的思路。这个思路不是朱平槿前世曾经大吹大擂的“减员增效”,而是“敛丁入队,寓兵于民;田土不动,减租分业”。
左护卫两万多人,是多次清军后留在户籍纸面上的数据。这里面既有男人和女人,也有老人和小孩,年十六到六十的大明法定成丁仅有七千人。若把征兵年龄定位为十六到二十五岁的适龄青壮男性,合格的兵源至多一千八百人,不到总人数的十分之一。
左护卫军田六万余亩,也是纸面上的数据。三百年军田十去八五,所余不过万余亩。五万余亩违规转为民田的田土,除约一半定为刘氏逆产而被没收,其余田土的主人全是左护卫的大小军官。至于普通的军士,有幸成为自耕农的很少,绝大多数已经沦为军官们的佃户。也就是说,那些军官们就是让朱平槿平日头痛的士绅。
左护卫人均耕地达到近三亩,表面上是个可以接受的数字。但由于四川人多地少,大量外地流民涌入富庶的成都府,促使左护卫军官们使用了成本更低的廉价人力。这不仅推高了田土的佃价,也加剧了普通军士的贫困,更使世袭军官和世袭军户之间的矛盾更加突出。
左护卫要改革,必须面对上述的基本情况。朱平槿的改革方案,就是针对这种实情而制定的。
“敛丁入队,寓兵于民”,是指用两个通道,将左护卫的成丁分别纳入商庄两队的作战序列,在左护卫的地盘上,形成一个强大而且合法的军事集团。
第一个通道是护商队。在自愿的基础上,通过护商队的优厚待遇,吸引左护卫的适龄男丁加入护商队。其中的适龄男丁,不仅指军士,也指军官。
没被敛到的男丁怎么办?走第二个通道:护庄队。
大明军制名曰“世兵制”。百姓一旦垛集为军,不仅本人终身军籍,而且子孙世代皆为军籍。左护卫剩下的男丁,自出生起便是军人。若要脱离军籍,只有当到二品以上的文官方可,如像张居正那样的高官。朱平槿不可能完全放弃这笔祖宗留下来的丰厚军事资源。所以留在左护卫田庄里的十四到四十的适龄健康男子,一律编入护庄队,成为地方军和预备军。
左护卫的军籍之丁必须从军,左护卫的民籍之丁也必须从军。外乡流民编入本地民籍,纳入左护卫统一管理。适龄男子可以自愿加入护商队,剩下的全体编入护庄队。左护卫护庄队对外继续使用左护卫的名号。
分流到制造局或其他王庄的人,同样跑不掉预备役军人的身份。他们或编入护局队、或编入护城队,或者编入护x队……总之他们人在哪儿,就编入护哪儿队。只是这些人大多都是不脱或者半脱。只有编入基干部队的,才有资格全脱。
“田土不动,减租分业”,是指尊重历史形成的田土利益格局,一律保留现有的土地使用权和佃约。刘氏一党的两万五千亩田土,除所有权人和出租方变成蜀王府,承租方一概不变。侥幸保留下来的万亩军田,作为左护卫名下的公田,依旧按此处理。
但是,利益格局没有大的变化,并非意味着不进行微调。
蜀王府在王庄全面推行五五减租,左护卫的五五减租也势在必行。伍元康等部分政治嗅觉灵敏的军官已经提前动作。除此以外,朱平槿还决定左护卫在五五减租基础上,全面推行余粮强制收购,即田土产出,佃户五成,地主一成,其余四成均按市价由蜀王府收购。。执行日期就定在今年秋收。
此外,因为左护卫地少人多,左护卫的人力资源还将从单纯的农业生产向手工业和原始工业转移。王府主控的几个制造局,将优先从左护卫中招募,这就是所谓“分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