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雪鸡和兔子很瘦,肉不够肥嫩,烤着吃却是别有一番风味。许嘉眉很讲究地用小刀把香喷喷的鸡腿、兔子腿切成小块,配着辣酱送进嘴里,十分佩服黄佩兰的厨艺。
黄佩兰喜欢美食,两位随从有一位是凡人大厨。她和大厨周三令在白山城卖过吃食,耳濡目染,学得一手做菜的好本事。
“真好吃!”许嘉眉竖起大拇指,“我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谢谢夸奖。”黄佩兰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拿出三瓶辣酱给她,“我和周叔做的,请别嫌弃。”
周三令没有跟她上山,怕她在山上吃得不好,准备了不少东西,辣酱是其一。许嘉眉不客气地收下,道:“你们从白山城来这里,用了多少天?”
“八天。”黄佩兰没有瞒着许嘉眉,“我们是骑鳞马来的,鳞马比马车快。就是骑马不如坐车舒服,我觉得我的骨架已经被鳞马跑得散架了。”
“鹿郡和白山城有这么远吗?”许嘉眉保持谢莲从出生到现在没有踏出鹿郡一步的人设,“我听说白山城附近的巨木林和丹枫原到处都是妖兽,还有会变人的妖怪。为什么你们不在巨木林和丹枫原杀妖兽?”
“因为我们要去……”黄佩兰的回答刚起了个头,就被北辰羽霏打断,“谢小姐。”
她叫了许嘉眉,说:“你是兴国鹿郡人,比我们熟悉苍台山,能否和我们说说山上的妖兽是什么样的?”
北辰羽霏不能肯定谢莲就是许嘉眉,对她怀着警惕。
许嘉眉不以为忤,复述了男性猎人被双头蛇强迫生孩子的故事,道:“我在书上看的小故事,不清楚是真是假。”
“男人怎么能怀孕生孩子?”黄佩兰十分吃惊,“我没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北辰羽霏很淡定,实际上她的三观也受到了冲击,“也许蛇精把猎人变成女人,猎人就能生孩子了。”
坐在一边的谢重昔一脸白日见鬼的表情:“故事一定是假的!莲姐,你打哪里看的故事?这种故事以后别看!”
他忘了叫许嘉眉姑姑。
梅士祯和罗玉素比他冷静多了,罗玉素说道:“我听闻苍台山的蛇是成了精的,它很少下山祸害人,跟苍台山里别的妖也没什么来往。”
梅士祯抓住话里的重点:“苍台山还有别的妖?”
“没有别的妖!”回答他的柳青说,“罗公子,没有根据的事不要乱说。凤翔城是我们谢家的地盘,苍台山有多少只妖,我们谢家绝对是最清楚的。”
“是卢家最清楚。”许嘉眉纠正,“卢家老祖宗的修为实力和筑基修士相差无几,卢家是世代住在鹿郡的妖修家族。”
三言两语说清卢家接受白泽王朝敕令,与人类和平共处之事。
梅士祯三人是初次知晓妖修家族,黄佩兰好奇地问:“妖修有家族,鬼也有家族?”
“不清楚。”许嘉眉说道,“鬼是生灵死之后怨气不散而形成的,大多数失去了理智,只知作恶,很难形成鬼修家族。”
罗玉素补充:“逾九成的死者不会变成鬼,鬼和鬼能成亲,但生不出孩子。”
他们边休息边聊天,被冷落的林萍和柳青无法参与话题,又对白山城感兴趣,便跟梅士祯三人的随从说起话来。谢岚因去过白山城,谢重昔也去过,林萍和柳青没去过,剩下的两位武修同样没有去过。
许嘉眉暗暗留意林萍和柳青,有种他们想搞事的预感。
她记得,她问梅士祯“山中妖兽是否是赤色双头蛇”,林萍、柳青这四位武修的反应跟谢重昔和罗玉素不同他们似乎知道山中妖兽的底细。假设他们知道,那么谢重昔父亲的病相当可疑,谢家的目的有待深思。
柳青是先天七重,拥有野兽般的直觉,不容小视。许嘉眉察觉他提防自己,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捧着杯子喝姜茶暖胃。
山上寒冷如冬,她修行的《寒月炼体术》让她比常人更能忍耐寒冷,可她依然会着凉。
两刻钟后,众人收拾东西往更高的山上走。在山上住一个晚上,明天中午可抵达妖兽的领地,杀了妖兽再在山上住一个晚上,就可以带着战利品下山回家了。
深沉的夜幕笼罩大地,不包括武修随从和护卫,许嘉眉、谢重昔、罗玉素三人协同北辰羽霏、梅士祯、黄佩兰三位修士守夜,许嘉眉和北辰羽霏负责上半夜到下半夜的过渡期。
冷风在尖啸,冰雪堆砌的小屋里燃烧着篝火,明光符使得屋内亮若白昼。许嘉眉裹着填充羽绒的厚衣裳,一边吃林萍剥的烤栗子,一边看书。
北辰羽霏抿了一口温热的烈酒,悄悄打量谢莲(许嘉眉)的五官轮廓,越看越眼熟,越怀疑谢莲是许嘉眉。
何以许嘉眉会假死脱身,成为谢莲?
想不通的北辰羽霏有心试探:“谢小姐,你听说过赵国吗?你说话的口音习惯和赵国官话有点相似。”
许嘉眉的家乡博安城是不流行讲赵国官话的。
她头也不抬地道:“我父亲是商人,在赵国住过几年。”
北辰羽霏一笑:“原来如此,我家也是经商的,不知令尊名讳?”
许嘉眉说出一个人名。
北辰羽霏觉得耳熟,仔细一想,她是皇商之女时,好像听说过谢莲的父亲……难道谢莲不是许嘉眉吗?她不信。
许嘉眉忽然把剥好的栗子递给北辰羽霏,含笑道:“尝一个?”
“……”我怕栗子有毒,吃了会死。北辰羽霏想拒绝,然而她选了一个栗子,闻着香,吃着也香,虽然没有一丝灵气,但她不讨厌。
“我很像你的朋友吗?”许嘉眉回忆与北辰羽霏的过往,看着吃栗子吃得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可爱小姐姐,不懂她为何试探自己,并将试探踢回去,“你和你朋友关系真好。”
“呵。”北辰羽霏假笑道,“我和她是普通朋友,但是她非常厉害。她不幸夭折了。”
“夭折了,证明她不够厉害。”许嘉眉道。
“她走得比我快、比我远,我奋力追赶她的脚步,至少七八年才能追上。”北辰羽霏现在是十九岁,修为炼气四层。
北辰羽霏看着许嘉眉,目光直勾勾的,写着羡慕和嫉妒,“我那位朋友是有翅膀的鸟,已经飞过深渊。我却被深渊阻拦,没有翅膀,几乎找不到办法跨越。”
“你会找到办法的。”许嘉眉怎会听不出她的比喻呢?深渊是叶氏,飞过深渊,即摆脱叶氏的掌控得到自由。可自己真的得到了自由吗?
余寻秋和叶时远的脸在脑海中浮现,许嘉眉发出讥诮的嗤笑:“你不是你的朋友,如何知道飞过一个深渊之后没有第二个深渊?”
北辰羽霏的试探,目的在于摆脱叶氏的方法,奈何许嘉眉没有方法。
她的嗤笑令北辰羽霏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怀疑、不信等思绪如达到沸点的开水那样翻滚不休,最终在前者的坦荡和嘲讽中归于沉寂。
怀疑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现今的许嘉眉,的确是一介凡人,为她提供身份的谢家不见得尊重她,恐怕还算计她的婚事,她过得不如在白山城时……
对比产生欣悦和自矜。
“或许我误会你了……”北辰羽霏按了按胸腔内跳动的心,往火堆里放了一根木柴,对许嘉眉说,“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