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逃亡 (四)
作者:我是老小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290

却说,沈立宝离了佟树森家,望着空旷、漆黑一团的野外,心中充满惆怅、沮丧、无奈,不知如何是好。他漫无目地地走着,却不由自主地直往鲁南县而去。原来,在他走投无路时,鲁南县沈塘的那个穷家,才是他唯一能去的地方。沈立宝满怀沮丧,极不情愿地走着,脚下却象粘满了粘胶,越走越慢。突然,从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立宝一惊,特殊的嗅觉使他预感到了那隐隐的杀机,使他汗毛乍起,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一闪身,跳入路边的小沟里,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未几,几个身影从路上匆匆而过。从盯住这几个身影的第一眼起,沈立宝就知是祁弘度等人!

沈立宝大惊,不敢再去鲁南县,而是慌不择路,寻路斜向东北而去,希冀这样能甩脱对方追击,逃得一命。祁弘度等人追了一程,不见人影,察觉到沈立宝已转方向逃跑,便随后寻觅着追来。不多时,一行人便察觉到沈立宝的行踪,在他身后紧追不舍。沈立宝惊慌失措,跑了整整一夜,却始终没能摆脱祁弘度等人的追击,吓得魂飞魄散、胆颤心惊。天气阴霾,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须臾,天边响起一声炸雷,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沈立宝被淋成了落汤鸡,却不敢停下避雨,冒雨逃窜。接近天亮,沈立宝见身后无人追来,方才松了口气,心中盗喜,以为已成功甩脱对方。沈立宝见路边有个茅草搭成的瓜庵子,便钻进去避雨。进了瓜庵子,沈立宝惊魂稍定,脱下湿衣裳,拧干水份又重新穿上,打算在此暂避一时,再寻良策逃走。沈立宝喘息刚定,就听不远处有人叫道:“姐夫!前头有个瓜庵子,咱进去避避雨吧。”另一个声音道:“中!雨越下越大了!先进去避会雨,等住了雨点再说。”沈立宝听在耳中,如五雷轰顶,呆若木鸡:来人正是他的死对头祁弘度等人!沈立宝见雨幕中对方身影已隐约可见,逃跑是来不及了!情急之下,沈立宝见不远处有条山药沟,便一矮身子,连滚带爬,拚命钻入沟中躲藏。

原来,当地农民喜爱种置山药!山药的肉质根茎既能入药,主治脾虚泄泻、消渴遗精、带下等症;又是美味佳肴,煎炒均宜,炖汤更是妙不可言。但山药的肉质块茎却钻不透板结的土壤,种植山药时要人们事先挖道深沟松弛土壤,然后再加以填埋,山药根茎就能长得又粗又长。如果不事先挖沟松土,山药只能长成块茎,盘于地表,不但丑陋难销,产量也低。挖山药沟非常有讲究,要挖三尺多深,不能太宽,也不能太深。太宽太深既费人力,又容易使山药块茎分杈,影响产量。所以,山药沟仅挖一铁锨宽,三尺多深。挖山药沟是当地农民的拿手本领,常常因此而沾沾自喜。沈立宝钻入藏身的小沟,正是去年种置山药后废弃未及时填埋的山药沟。沈立宝不顾一切,钻入山药沟中躲藏,却不知沟里积满雨水,水没到脖颈,且淤泥没膝,吸住两脚。又因山药沟过于狭窄,沈立宝只能侧身勉强挤入,被卡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所幸山药沟两边杂草丛生,沈立宝用手拨过草来,把头脸遮掩得严严实实。

祁弘度等人浑身淋得精湿,只顾抱头冒雨奔跑,却没看到沈立宝逃走。一行人跑进瓜庵子避雨,见里头无人,大家纷纷脱下湿衣拧干,然后又湿漉漉地穿上。祁弘度望着阴沉的雨幕,悲上心来,独自暗暗垂泪。崔生存见他伤心落泪,安慰道:“东家!您放心,沈立宝走不远。咱避过这阵大雨,接着寻找。咱们人多,不怕逮不住他。”祁弘度情绪低沉,唏嘘道:“追了三、四天了!连他的人影也没见到。”葛存保也劝道:“姐夫!这个小舅子揍的走不远的。下这么大雨,兴许他也在啥地方避雨呢。”这话沈立宝句句入耳,泡在水沟里,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盛夏降雨,来得急去得急,刚才还大雨倾盆,转眼便是毛毛细雨,只是依然乌云密布。只听崔生存提醒道:“东家!雨小多了!天已放亮了。沈立宝叫咱跟了一夜,肯定离这里不远,把人分开寻找,别叫他跑了!”又听祁弘度问道:“存保!你干啥去呀?”葛存保回道:“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响,八成是拉肚子,憋不住了!姐夫!你们几个头里先走,我这就来。”沈立宝就听有脚掌淌水的声音,竟朝他藏身的山药沟而来。沈立宝心惊胆颤,屏声息气,紧张得喘不过气来。透过草丛缝隙,沈立宝见葛存保苦瓜着脸一路小跑,跑到他藏身的山药沟旁,二话没说,骑着山药沟蹲下,脱下裤子就要大解。原来他见这山药沟挺深,两边高中间低,正好当作茅厕。沈立宝见葛存保恰巧蹲在他头顶之上,白屁股离他的柿子脸不过数寸距离,不由大惊失色。沈立宝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两手撑住沟边,就想偏头躲闪。谁知他刚来得及把草丛分开,还没等他探出头来,说时迟那时快,葛存保白屁股一撅,随着撕绢裂帛“嗤”得一声巨响,一股暖呼呼的黄色秽物从他肛门里激射而出,喷了沈立宝一头一脸。沈立宝被屙了一头鲜屎,臭气熏得他差点背过气去,惊恐羞愤之极。他刚张嘴“啊”了一声,不料第二茬黄汤又激射而至,秽物见缝插针,从沈立宝张开的口中一直灌入嗓咙,直呛入他嗓子眼里,堵住了他的嘴鼻、眼耳。沈立宝憋不住张嘴呼气,却不由自主地接连咽下两口葛存保熬制的黄米稀粥。葛存保一泻如斯,感到痛快极了!根本顾不得低头观看。他只顾屙屎,并没听到那屁股下是谁“啊”了一声,更想不到他们要捉拿的仇人沈立宝此时就在自已的屁股底下,而且正在享用他生产的葛家稀粥,就赶紧系上裤腰带,追赶祁弘度等人去了!沈立宝强忍恶臭,待葛存保走远,赶紧手脚忙乱地捧水冲洗头脸。小沟里臭气熏天,秽物四溢,成了臭水塘。沈立宝禁不住心中作呕,胃肠中翻江倒海,拚命呕吐起来。无奈秽物已被他咽进肚里许多,虽说拚命呕吐,最后把胃酸都吐出来了,还是没吐干净。

沈立宝提心掉胆地奔波数天,饥一顿饱一顿,昨夜被大雨淋个精透,如今又经葛存保一番折腾,不由得鼻塞流涕,头痛如裂,嗓子眼发干,生起病来。再加上左胳膊被薜圣立扁担击伤,本已化脓溃烂,此时又被污水一泡,更是疼痛难忍。沈立宝想从山药沟里爬出,但两只脚被沟中淤泥紧紧吸住,又兼病中四肢无力,累得气喘吁吁,却咋也拔不出脚来。几经挣扎,他不但没爬出来,反而越陷越深。原来大雨下了半夜,此处低洼积水,泡成一个大泥塘。

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吱扭、吱扭”的车毂辘声,细雨濛濛中,两匹骡子各驾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缓慢地沿着大路往这边走来。前头车上驾辕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紫脸大汉!身披雨布,头戴草帽。紫脸汉子一边吆喝拉车的骡子,一边左顾右盼。突然,他看到不远处的地里溅起的水花,心中大喜,欢呼道:“三哥!你快来看看吧,那地里有条大鱼!”后头车辕上坐着一个稍年老的人,探头笑道:“别瞎扒灰了!你又没喝酒,咋说起糊话来了?地里咋会有鱼?”紫脸汉子指着道:“您还不信?你往那边地里看看,那地方水花直扑腾,不是大鱼是啥?”三哥定晴一看,果见地里有物扑腾,溅出一大片水花,还隐隐传来击水的声音。三哥虽见多识广,这时也疑惑不解,惊讶道:“怪了!鱼咋会跑到地里去呢?祖成!你赶紧过去看看,要是真能逮条大鱼,今天晌午就有下酒菜了!”紫脸汉子正是况祖成!后面车上坐着的,便是他本家三哥况祖民!况祖成把手中的鞭子交给身后况清福,跳下马车,跨沟越壕,沿着田埂趔趔趄趄直奔过去。跑到溅起的水花处,况祖成更是大吃一惊:击打水花的哪儿是鱼,分明是一个人!而且那人深陷恶臭四溢的沟中淤泥里,仅有鼻眼露出水面,眼看就要被水淹死,已是生命垂危。沈立宝死将临头,苟延残喘,本已绝望,看到况祖成跑到他跟前,母猪眼一亮,有气无力地哀求道:“快救救我。”

况祖成见状,慌忙回头叫道:“三哥!不是鱼,是一个人陷在泥里了!”况祖民也是一怔,催促道:“那你还不赶紧把他拉出来?”况祖成顾不得多想,赶紧去拉沈立宝。沈立宝深陷泥中,况祖成使出吃奶的力气,非但没拉出沈立宝,自已两脚反而陷在泥中。他直起身焦急道:“三哥!这人陷得忒深,我拉不出来,你们仨都过来吧!”况祖民一听,二话没说,领着随行的两个小伙,跨沟越壕,飞奔过来。况祖成提醒道:“三哥!您几个沿着田埂走,地里忒粘,别滑倒了!”况祖民等三人依言,沿着田埂趔趔趄趄到了跟前,见沈立宝抑着脸,仅有口鼻露出水面,情况万分危急,就知刻不容缓。四人救人心切,顾不得秽物四溢,臭气熏天,用手刨开沈立宝四周泥块,打堰用手刮净臭水,忙得一塌糊涂。四人手指被水泡得发白,方才把沈立宝从沟里拖出。沈立宝捡了一条性命,已经是精力枯竭,身子软绵绵地瘫痪在地,昏死过去。四人见状无法,只好一步一滑地把他抬到路边。路边沟里有刚下过的雨水,四人把沈立宝放入沟中,冲洗干净身上的秽物。

况祖成问道:“三哥!这人既然在这地里,家离这里肯定不远。我去前头庄上问问,叫他家来人抬走。”况祖民眉头微蹙,摸摸沈立宝的额头,感到炙热烫手,忧心忡忡道:“这人病得不轻!唉!管闲事就怕出斜撇子事,他家里的人来了!万一碰上不讲理的,说是咱把他害成这样的,咋办呀?干脆好人做到底,把他抬到车上,拉到前头小镇上找个大夫,咱花钱给他开两付药喝,也算是行善积德。”况祖成也感问题严重,知道这年月兵荒马乱,人心叵测,好人难当!却又不能把得病的沈立宝撇下不管,于理不通。况祖成显然对本家三哥言听计从,二话没说,吩咐道:“清福、清贵!你俩帮帮忙。”和两个小伙把沈立宝架上马车,依偎在装粮食的口袋旁。况祖成用雨布给沈立宝遮住细雨,驱赶马车,直奔前方集镇。马车刚行数里,迎面过来几人,挡住去路。一人盯着马车,探头探脑地问道:“几位老哥,你们这是从哪儿来的?”况祖成见他们眼神异样,心里一阵紧张,警觉道:“伙计!你有事吗?”况祖民也握紧拳头,瞪眼咋呼道:“你们是治啥的?大白天拦人路干啥呀?”况清福、况清贵也冲上前去讲理。

原来正是祁弘度等人!崔生存见况祖成等人如此紧张,就知误会,连忙解释道:“老板!您别多心,俺只是向你打听个人!”况祖成见他说话客气,摇手道:“老哥!打听人你到前头庄上打听,俺们是过路的,这附近庄子俺们也摸不清楚。”崔生存道:“我不是打听附近的人!俺是想问问:您几个来的路上,有没有碰到一个走路象老娘们、哑喉咙破嗓的人?”况祖民摇摇头道:“说实话,下这么大的雨,除了俺几个奔命的,大清起来谁出门找挨淋呀?路上一个人也没碰到。你们是哪儿的?”崔生存道:“是河南开封的。”葛存保望着盖着雨布的马车,瞪眼问道:“这车上拉得是啥东西?”况祖民道:“是粮食!俺弟兄爷四个指望贩粮食过活,往徐州粮行里贩运粮食的。”葛存保隔着雨布冲车上用拳头捣了一下,正打在粮袋上,硌得手痛,知他所说不虚,笑道:“这里离徐州可不近,下这么大的雨,路又难走,你们装这么多粮食,就不怕陷进泥里?”况祖民无奈道:“没办法!俺跟徐州粮行订着合约,七月初五傍黑一准把粮食送到,下雨也得去。”崔生存陪笑道:“你们倒是挺守信用。真对不起,耽误您们走路了!”说着,让开道路放行,却不知要找的人正躺在雨布下。祁弘度睹景生情,苦笑道:“老板!别光顾了挣钱,到前头避避雨吧!等天晴了再走。”领着大家匆匆遁原路寻找起来。

况祖成等人赶着马车,不顾道路泥泞,打骡往前进发,不一会儿,便来到一个集镇。况祖成他们常走此路,知道这小镇叫做淳集。集镇东头有一小小疹所,有个五十多岁的大夫挂牌行医。那大夫长得瘦高个,精神矍铄。因为下雨,看病的不多,那大夫百无聊赖,正望着门外发愣。突然见外头闯进数人,抬进一个人来,浑身精湿。那大夫见病人两眼紧闭,面色潮红,赶忙起身招呼:“快抬到里屋床上。”况祖民等人把沈立宝抬到里屋床上躺下,那大夫把脉诊断,开了几付药,吩咐助手煎药。然后,那大夫卷起沈立宝胳膊,不禁大吃一惊,抬头责备道:“这胳膊上的伤已化脓溃烂,你们咋到这会才给他治呀?”况祖成、况祖民面面相觑,苦笑道:“大夫!不管咋说,你快点给他敷药吧,花多少钱由俺们来掏。”那大夫听他们话音,似乎与伤者并不认识,不由得心中戒备。那大夫一边忙着给沈立宝敷药,眼晴余光却在观察两人动静。

况祖民、况祖成弟兄见沈立宝喝过药后呼吸平稳,昏昏沉沉地酣睡过去,不禁松了口气,匆匆结帐出门,赶马车要走。那大夫一看,赶忙追出门来,拉住骡子缰绳,瞪眼问道:“你们干啥去?”况祖成见他唐突,心里不喜,斥责道:“你也管得忒宽了吧!俺想干啥就干啥去,还用得着跟你说吗?不是跟你结过帐了吗?”那大夫诧异道:“发啥的火呀?你这人咋不讲理呀!眼下的帐结了!可那人病成这样,还吃不吃药呀?”况祖成冷笑道:“他吃不吃药管俺熊事?俺好心把他送到了这里就行了!他再吃药,叫他家里的人来给钱呀。他又不是我亲自儿子,总不能赖上我吧!”那大夫疑惑道:“这人你们也不认得?”况祖民接口道:“谁认得他是干啥的?这是俺在路上救下的一个人,俺上哪儿认得他去?这人陷进沟里,差点淹死,是俺爷几个把他扒出来的。俺们见他病了!才好心把他送到你这里来。大夫!你先给他治病,待会这人醒过来,问问他家是哪儿的。要是需要吃药,叫他家里的人来付药帐!俺们急等着往徐州送粮食,不能在这里久停。”况祖成也道:“要不是徐州粮行里催得急,俺能下雨天赶路吗?”那大夫将信将疑,诚恳道:“几位!不是我不放你们走,我是”一朝经蛇咬,十年怕井绳“!前几天就有一个人得病送到俺这里,结果病给他治好了!他药费不给,反而不辞而别,你说气人不气人?”况祖成嗤之以鼻,讥讽道:“你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我就不信天底下还有恩将仇报的人?”那大夫笑道:“不管咋说,这人的病只要不好,你们几个就不能走。”况祖成焦躁起来,推掇了那大夫几把,大喝道:“你这人到底是咋啦?你凭啥不叫俺们走呀?”那大夫被他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那大夫怒极,面红耳赤,高声叫道:“你敢打人?”他这一嚷不要紧,忽拉围上来一大群人,七嘴八舌地叫道:“咋啦?咋啦?从哪儿来的杂种,到这里明讹人来了!揍他!”那大夫势众,更是有理,揪着况祖成的衣领不放,叫道:“你打,你打,你有本事,你打死我!”闹得不可开交,况祖民赶紧上前解释劝说。集市上人欺生,纷纷上前吆喝,几个年轻人不由分说推掇了况祖成几把。况祖成被推得眼泪汪汪,涨红了脸,哪敢则声?有人息事宁人,上前把双方拉开,问道:“这到底是咋回事?”况祖民道:“俺们在路上救了一个人,送到他这里看病,帐都结了!这大夫却不叫俺走。”那大夫道:“你们走了算咋的?人是你们送来的,病还没治好,你们拍拍腚走了!我是给他治,还是不给他治呀?要是不给他治,这人死了咋办?给他治吧,谁给钱呀?”况祖成耐心道:“我不是说了吗?等他醒过来,你问问他家是哪儿的,叫他家里的人来结帐,不中吗!”那大夫讥笑道:“他家是哪儿的关我屁事?你们急着要跑,说不定就是你们把这人害成这样呢。”况祖成登时瞠目结舌,争辩道:“你咋血口喷人呀!”那大夫得意道:“我血口喷人?那你说他家是哪儿的?”况祖成茫然道:“他还能是哪儿的?肯定离这里不远,附近庄上的吧!”围观的人纷纷探头观察沈立宝,无不摇头,都道:“不认得!这人长得这个熊屌样子,面生得很。”那大夫极为得意,道:“我差点叫他们给操一顿。”那个劝解的人和稀泥道:“你们也别争了!两位老哥!这个病人是你们送来的,人还昏迷不醒,不管咋说,你们这会拍拍腚走人是不应该。你们说是救了他,俺们还说你们把他害成这样呢,有啥凭据呀?你们就耐心呆一晌午,等病人醒过来再说。你们生意再忙,哪差这一会呀?在淳集蹲一晌午,晚不了你们发财。”

况祖成、况祖民面面相觑,无可奈何。没想到好心救人,倒象是捧着一块烫手的红芋,扔不出去了!良久,两人忍声吞气道:“事已经这样了!俺应孬也不中,谁叫俺多管闲事呢!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怨俺们发贱还不中吗?大夫!你先把这人的病治好了!他家里人不拿药钱,俺们拿,救人要紧。”听人劝,吃饱饭“!俺就听这位老哥的劝,等那人醒过来再走,中不?”那大夫松了口气,笑道:“你早说这句话不完了?还能费这么多口舌?”大伙见双方协商好了!议论纷纷,也慢慢散去!况祖成、况祖民把骡子赶到路旁,吩咐况清福、况清贵守看粮车。两人进了屋,蹲在沈立宝床前,苦瓜着脸,望着他呆呆地发愣,象盼着地里的种子发芽一样,等他醒来。况祖民、况祖成想想今天的遭遇,大出意外,真是“三九天掉进冰窟窿里”!“怕鬼有鸡撅子”!叫人哭笑不得。

“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彤云密布,细雨连绵,转眼既是晴空万里,骄阳似火。盼星星盼月亮,两个时辰后,沈立宝在况家弟兄焦急的等待中终于睁开母猪眼,苏醒过来。况家弟兄松了口气,赶紧问道:“这位兄弟!你可醒过来了?你家是哪儿的?”沈立宝有气无力道:“俺家是江苏鲁南县的。”况祖成一怔:“鲁南县的?孤身一人跑到这里干啥来了?又是咋陷到小泥沟里去的?”沈立宝脸色腊黄,闭目不愿回答,只是呕吐,又吐出几口葛家米粥和胃酸的混合物,恶臭迷漫在空气里,令人作呕。况祖成紧蹙眉头,对那大夫道:“大夫!这人醒过来了!你该放俺们走了吧!”那大夫被恶臭熏得蹙眉,嘲讽道:“你又不是没听见,这人说他是江苏鲁南县的!你们走了!他的病还治不治呀?治了谁给钱呀?吃药打针都得花钱,我又不是开慈善所的!你们走也中,留下一头骡子,卖了钱给这人治病。”

况祖成一听,顿时气得七窍冒烟,跳了三尺高,叫道:“你这人咋不讲理呀!他又不是俺儿!是死是活有俺啥屌熊事?你凭啥留俺的骡子?”那大夫冷若冰霜,冷笑道:“没你的事?这人不是你们送来的吗?不留骡子也中,你们把他带走。说句实话,这人也不是啥大毛病,我开几付药,只要按时给他煎着吃就中。我再给他开几帖膏药,早晚给他胳膊伤处贴上,用不了几天,就会好的。”况祖成无奈,只好跟况祖民商量:“三哥!咱往徐州去,得经过鲁南县,就把这人带上吧,把他送到他家,干脆把好人做到底。”况祖民知道不这样做脱不了身,也无话说。于是,那大夫又开几付汤药和膏药,况祖成不情愿地付了药钱。大家合力把沈立宝抬到马车上,用雨布遮住阳光,赶着马车,沿着丰金公路,直往鱼台县、鲁南县而去。

路上,况祖成见沈立宝服下药后,精神好多了!便问道:“伙计!你家是鲁南县啥地方的?”沈立宝有气无力道:“说起来离这里不远,入了江苏省界,四、五里路就是。”况祖民追问道:“离姜家集有多远呀?”沈立宝道:“也就二里多路。”况祖成大喜道:“俺到徐州贩卖粮食,常在姜家集打尖吃饭。姜家集有个会算卦的石先生!你认得不?”沈立宝道:“你是说石敬宣呀?认得呀!他不是姜家集的,是姜家集西北角苏庄的。石敬宣这会可混抖了!当上”两股会“的军师了!”况祖成“哦”了一声,羡慕不已,颌首赞道:“石先生就是有本事!伙计!”两股会“是干啥的?”沈立宝含糊道:“我也弄不清楚,谁知道呢!”须臾,沈立宝感激道:“幸亏你们救我一命!我咋报答你们呀?”况祖民苦笑道:“俺还能指望你报答呀?不出岔子就管。”沈立宝拍拍胸脯,慷慨道:“姜家集有个酒馆,开酒馆的老绵羊是我铁哥们!到了姜家集老绵羊开的小酒馆里,我请几位喝酒。”况祖成连连摇手,慌忙道:“不用,不用了!”

到了鱼台县城,天色已晚,一行人找家旅店住下!住下后,况祖成等人生怕沈立宝一口气上不来,突然驾鹤西游,呜呼哀哉,再落下个杀人的罪名,更是说不清楚,无不战战兢兢,心惊肉跳。四人忙着给沈立宝熬药裹伤,小心翼翼地侍候,自不必说。翌日,又是晴空万里,大家早早起来,在街上吃了些饭,趁酷热未至,把沈立宝架上马车,赶车上了大路,直奔鲁南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