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员,其实就是古代的秀才。 马权记忆当中,他这位便宜老爹十分不便宜,十八岁便接连考中县试、府试、院试,成为一名每月领取廪米的廪生……廪生其实就是秀才,但秀才却不一定是廪生,因为只有考取一等的寥寥数人能得到国家奉养。这样的才华,的确不便宜,在大雍朝里,也算贵重身份了。
有了这层身份,马权的便宜老爹便有了不必县府出具路引就可以游历天下,可以见免去他跟马权的徭役赋税,可以见官不跪……甚至,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可以堂而皇之佩带武器而不受任何干涉等种种特权。
这种对于读书人的优待,大雍朝倒是跟历史上的大明朝有些相似。并且,记忆当中,他这个老爹应该还是当年的案首。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这位便宜老爹似乎在傍上他那个从未见过面的老娘后,便从士林当中销声匿迹。
也因此,这位神秘的士大夫离奇死亡,便成为海西县县令张靖初立志要办得漂亮的一件大案。可雷声未响起,千般风云便涌动起来。据张靖初大人的说法,这件案子甚至惊动了徐州牧通判,特意飞马传信张靖初语焉不详地要求张靖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处理。
马权知道,如今的州牧已经不再是东汉末年执掌十三州,那种权势滔天的州牧。那个身份离奇的开国太祖为了削弱州牧权力,已然将州牧的品级降低至许多,导致现在的徐州其实只相当于前世的徐州市。可纵然如此,徐州通判这种主管刑事的副厅级干部,仍旧死死压着一县之长的张靖初。
原因无他,就因为大雍通判有着直接向皇帝报告的权力。更不要说这位通判背后还有着盘综错节的关系网,捏死张靖初跟即便不如捏死一只蚂蚁,却也是分分钟可以搞定的事儿。
张县令一句话牵出此等秘辛,倒让马权心中惊骇不已。可环顾糜雄、云霸天两人时,马权发觉这两人虽然同样惊愕,但却丝毫没有如他那般心灰绝望。相反,那一瞬惊愕过后,两人脸上竟还隐约浮出一抹气傲的隐怒。
而接下来,糜雄更是举杯劝引张靖初,开口问道:“老父母,我也知你心比明月,既然有上官干预,我等也不便多言。只是文渊兄离世如此离奇,我等若不知其中原委,未免心绪不安……”
张靖初大人似乎很给糜雄面子,饮下那杯酒后,脸色已显微醺模样。随后更是有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开口道:“此事我也知之不多,巡检捕快接到报案后赶到草庐,文渊兄已一命归西。我一日三比训令捕快后,也
只打探到零星微末线索。”
话到此处,糜雄与云霸天对视一眼,随后两人眼神直接放在了马权身上。马权那时手中已在底下微微攥出了汗,宁心倾听。而两人见此,更是无言进酒,引得县令大人酒后吐真言。
“捕快汇报,文渊生员生前似乎并无异状,只不过午时时分,神色慌忙赶向城外城隍庙一趟。被本县游荡的泼皮黄三儿无意看到,回来后似乎饮了一些酒,步履踉跄,之后两个时辰后,便有邻家张胖婶儿报案言马生员身亡……”
“黄三儿?!”马权神情剧变,他忽然记起,当初他穿越第一天从大牢出来,遇到那个想绑架他的无赖头子,就是唤作黄三儿!
这条至关重要的线索,令马权心有所感,而糜雄和云霸天这两人更为之动容。只不过,两人颇有城府,掩饰得很好。马权见此也不由心思沉凝,渐渐按下激涌在心头的震颤。
可惜这位张县令知道的线索也只有这么多,他毕竟是科举读书出来的文人,不是前世专门负责刑事案件的刑警。并且,这酒量似乎也不咋滴,再饮了一杯后,便晃晃悠悠起来。最后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嘟囔了一句:“对了,马生员体内所中之毒,也甚为蹊跷。本县仵作验了半天,也不知身中何……”
话未说完,张县令脑袋一歪,毫无压力地醉倒在了酒桌上。幸好外面那些官吏、捕快等人也是酒精考验的战士,早在张大人醉倒之前便已饱了口福。糜雄招呼一声,又派了几个杂役护送,张大人在被人连扶带拽地拖了回去。
只是没有人知道,就在张县令蹒跚着迈出糜家大门的时候,他低着头醉眼惺忪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眼中神光清澈,根本未有醉酒的迹象。不过,回望一眼糜家大门时,他仍旧在心中低叹了一声:马生员,本县令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究竟真相是否能水落石出,就看糜家是否如传说中那般了……
而大厅当中,当丫鬟仆役撤下酒席后,糜雄用着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了马权很久,欲言又止。可终于待他张口时,却听马权直接说道:“家主勿要顾忌,家父遗体一切听凭家主处置!”
“权儿,你可知我要……”糜雄恍然一愣,再次望向马权那清澈坚定的眼神时,突然感觉眼前这个人,已不再是他记忆当中那位饱读诗书、气节孤傲却不通人情世故的少年,而是一位好似历经沧桑后一朝顿悟的英豪。
至亲丧故之痛,真的能让人有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吗?
“我知道,除了黄三儿那
泼皮线索外,最能追引到父亲被害的可能,就是他所中奇毒。那黄三儿如今还在衙门大牢当中,糜家鞭长莫及。父亲体内之毒,此番便是当务之急。那些衙门仵作查验不出来,但我想曾经的徐州大侠定然认识一些用毒高手!”
说罢这句,马权深深向糜雄和云霸天鞠了一躬,郑重说道:“我与家父飘零徐州,全赖家主与云叔照料才有一栖身之所,本不应再劳烦二位。然小人身单力孤,无力替家父报仇雪恨,一腔悲愤只好拜托家主和云叔。此番大恩,小人无以为报,只能铭记五内,日夜为家主和云叔祈福感动上苍……”
说罢,马权再度缓缓屈身,双膝落地,重重拜倒在两人身前。此时,窗外清月孤苦,唯有寂寥星辰眨动,似也未厅中少年孤壮悲怜感伤。
云霸天在马权下跪一刻,当即神色激动起身就想扶马权起来,可半路却被糜雄拦下。糜雄眼望马权恭敬虔诚磕下,才同云霸天起身将马权扶起,冷然郑重开口道:“权儿,今一拜,乃君子之托,我等受下你这一拜。不查出谋害文渊兄幕后凶手誓不罢休,若违此言,人神共愤、天诛地灭!”
马权再度心颤,这一瞬,他望着糜雄眼中那坚定的神光,蓦然感觉这具身体对糜雄早先那种戒备和疏离渐渐消散。已经微红的眼睛又不自然缓缓淌下两滴泪,忍不住轻揩两下后,无言躬身告退。
直到门口他感觉自己的眼泪都有些停不住,心中不由嘀咕道:这小婊砸的身体真是矫情,之前那么不愿接近人家家主,现在一番话就又让你哭个不停……
可即便心底这么掩饰,马权也知刚才糜雄一番所为,的确深深震撼了他的心:若是云霸天那种情真意切,马权虽然也感念腑内。可这般毕竟不如糜雄那样,因为糜雄看似冷漠,却将那个跪拜当做了一个承诺,让马权的膝下黄金有了价值和尊严!
而当马权身影最终隐匿后院的夜幕下后,厅中的糜雄再度斟下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后转身断然向屏风说道:“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权儿习得武艺!云伯,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屏风后缓缓转出云老头儿身影,对着清烛残灯向糜雄一拱手,恭敬说道:“谨遵上峰之令!”
一桩离奇死亡案,唯有当事人马权浑然不知张县令和糜雄二人苦心。清风残月之下,这位初来乍到的穿越者,已然开始踏入滚滚红尘,寻觅着他今后的道路……
ps:谢流淌的火打赏,看来火儿才是最为坚强持久的猛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