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谋杀案没有在海西县引起半分轰动,有着云霸天这位江湖老手儿善后,官府接到案情走了一圈之后,发布了一个让马权哭笑不得的通告。
明镜高悬、英武有为的张靖初大人,用四四方方的大红官印告诉全城百姓:海西一害黄三儿殒身于一场帮派大战中,其身亡一事完全属于不作就不会死、一作就死翘翘的典型。
通告上半字没说黄三儿到底因何事与其他帮派相争、与之想争的帮派又是哪家等细节,只是黄纸黑字写着那一夜他张大人是如何运筹帷幄,紧密布控;上下县尉、主薄、典吏等属僚如何殚精竭虑、通力配合;皂、快、壮三班捕快如何奋不顾身、一往无前,才在全县百姓高枕安睡期间,四两拨千斤地解决了海西弥天一祸。
念完这张通告,马权当即被张靖初张大人的英明神武给吓尿了:那一夜,他这个当事人跟黄三儿搏斗了将近一个时辰,可是连半个捕快的身影都没有看到。一转眼,一场靖定治下、维系秩序的大功,就这般轻飘飘落在了县衙一般能臣干吏身上。
好吧,这个时代,好像不只江湖那么黑暗,这官场政治,绝对有过之而不及啊!
因此,有了张靖初大人的一番作秀后,马权对于客栈当中上官清风、凌霄子、赫连无心这些江湖侠少有意无意装作神秘,提及他们那一夜正巧醉酒高歌在城隍庙一事,就有些见怪不怪了。
毕竟,他们这些家伙纵然再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可面对官字两张口,率先将这件事做了舆论定性的结果,他们也只能骗一骗那些在深闺中将智商都憋傻了的蠢妞们。
这件事儿,兴起时雷声隆隆,退去时也风雨潇潇。三天不到的时间,黄三儿这个家伙就成为了街坊店铺那些卖家伙计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且,伴随这个名字的,大多还是人们一口重重的浓痰咒骂。
“混到这个份上,黄三儿你算众口相传了……”一手拎着昂首阔步的威武将军、一手还啃着鲜嫩多汁的苹果,马权今早一出场,就显得十分潇洒。
当然,对于这点,马权是不怎么满意的。因为,下午去遛那价值四十套房产白雪的时候,那才是他感觉最为拉轰的时刻。只可惜,糜贞儿交代白雪必须去城外杳无人烟的地方去撒欢,那里没有什么观众,很让马权有些锦衣夜行的憋屈感。
不知不觉又走到朱屠夫的肉铺,接手接过朱屠夫递给的新鲜棒骨,马权就朝流着口水的威武将军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喂,还愣着干什么,感谢谢谢朱大哥。”
威武将军被马权这一踢,非但没恼,反而一咕噜后腿蹲地,吐着舌头用前爪做出一个貌似稽首的动作。这副模样,憨态可掬,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咧嘴一乐,再不被威武将军那副雄壮魁伟的身姿吓到。
这个动作,可是花了马权和糜乐儿很长时间才达成的效果。藏獒不比家犬,威逼利诱丝毫没用。好在如今马权与威武将军的关系愈发紧密,手把手教上三天,再有糜乐儿拎着上等精肉在一旁哄骗,这畜生才学出一点模样。
一看到威武将军这样,马权就想到糜乐儿与他一同训练时的模样。糜乐儿毕竟年岁尚幼,调皮心绪颇重,听闻马权训练威武将军后,就加入其中。两人绝口没提那天偷学武艺的尴尬事儿,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不过,身为前世花场老手儿的马权还是敏锐发觉,有时候糜乐儿有意无意就会将眼神投向自己,更有几次什么都没什么,她望着自己的小脸就不自觉痴呆、渐渐变红起来。一想到糜乐儿那副少女怀春娇羞模样,马权就忍不住就在心底暗乐。
可惜,这两天马权就很少见糜乐儿了。听说糜雄嫌糜乐儿整日不学女红、调皮无度,正准备海选教书先生顶替他那便宜老爹来恢复糜家的课训。糜乐儿听闻后,赶紧收敛了尾巴跟她娘亲学起了女红针线,期待能蒙蔽他老爹一时。
就在出门前,糜乐儿还苦哈哈举着她那被针刺伤两个小口的食指向马权求安慰。此刻回想起那小丫头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马权不禁就莞尔。可直到感到裤腿拽动后,马权才看到一脸委屈的威武将军。
“朱大哥,怎么了,难道这不可乐吗?”马权拍了两下威武将军的脑袋以示安慰,可一抬头,就发现朱屠夫的脸色很是古怪纠结,赶紧开口问道。
“马家小子,这段日子,你小心一点啊。”朱屠夫小声从嘴边挤出这句话,随后就装作好像不认识马权一样,大手一挥粗鲁叫道:“你到底买不买肉,不买别耽误我做生意!”
马权闻言一愣,随后也装作与朱大哥叫嚷了两句模样,慢慢牵着威武将军向前走去。这时候,他才发现买水果的刘瘸子今天没出摊儿,而街边两旁那些平时要好的街坊邻居们看他的眼神儿也都躲躲闪闪,好像他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着一样。
再一瞟,马权更觉奇怪了:今天街道冷清了许多,平时两旁那些喝喝有声的武馆都关上了大门。就连最热闹非凡的牙行,也里面也听不到什么讨价还价的声音了。
正疑惑间,马权突然看到媒婆刘婆子从牙行里出来。他眼珠一转,不动声色缀在了刘婆子身后。而刘婆子似乎迟疑了一下,到家后,并未将房门锁上,显然在等马权。
马权装模作样又遛了两圈,确定没人跟踪自己,才闪身进入刘婆子家中。刚进门,就被一只枯瘦有力的胳膊给薅进去,然后就见刘婆子的丈夫老田紧紧将门闩搭上。
“田叔、婶子,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弄得跟鬼子进村了一样?”马权有些发蒙,实在搞不
清状况。
“哎,马家小子,你惹上大祸了!”刘婆子是个牙尖嘴利的人,心里也憋不出事儿,一听马权询问就拉着他说道:“你不知道,自从那黄三儿死后,我们这条街就祸事了。”
“等等,我有点懵,咱们慢慢捋一捋。”马权的理解力显然跟不上刘婆子的逻辑:“黄三儿死了,没人欺负咱们了,这不挺好嘛?”
“不好!”刘婆子脸一苦,看起来有些丧气:“原先那泼皮不死的时候,我们最多交代保护费,都是近门邻居的,黄三儿也不会太过分。后来有了你,咱们连那点保护费都不用交了。可黄三儿一死,我们才发现好日子才到头儿了。”
“咱们城西,都是小本小利的,能混日子就不错了。可黄三儿一死,城东的黑虎帮就觉得他们有了机会,将手伸到了咱这边来。城门那片向来勾栏满地,最是那些城狐社鼠、泼皮无赖寄身的的地方,那黑虎帮老大听说还上过嵩山、学过少林武功,昨天下午他们带着人来一家家踢馆,勒令我们每月的保护费都要由他们接管……”
“嗨!”马权听后,猛然一拍大腿,轻快说道:“我当什么事儿呢,就这点小事儿,我重出江湖大杀一番不就解决了?”
“可别胡闹啊!”老田一听马权这么轻敌,再老实也坐不住了:“马家小子,你是不知道,城东那片跟咱这里不一样,那个黑虎帮,手下百十号人。比咱县衙的三班衙役还要多出一倍,并且那帮主刘大麻子还是胡捕头的小舅子,他手下那些人,很有着几条人命。你说你一个人,能斗得过他?”
“我打不过,这不还有威武将军嘛。”马权扬了扬手中的铁链,威武将军也适时哼叫了两声,彰显一番自己的存在感。
“就是怕威武将军有事儿啊!”刘婆子看样子想捂威武将军的嘴,可还是慌乱害怕,最终没下得去手:“那刘大麻子早就打探到你手中有这威武将军,专门雇了几个外县的盗匪,准备结果了威武将军!……”
“呃……”马权挠了挠头,与威武将军对视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好办:这刘大麻子显然有备而来,背后又有胡捕头撑腰。早先看云霸天对胡捕头那么客气,马权就知道糜家不想得罪官府。
便宜老爹那边,单烁枫还没给出那个丁狱卒半点消息,现在半路又杀出一个黑虎帮,的确有些为难啊……
“要不?你就让他们炖了好了,反正我这辈子也没吃过藏獒肉。你一翘辫子,糜乐儿那个混世小魔王肯定发飙,她一发飙,糜雄肯定也会发飙。糜雄一发飙,别说什么黑虎帮,就是黑山老妖,也一定能搞趴下!”马权蹲下身来,摸着威武将军的脑袋如此商量道。
“吼!”威武将军一声怒吼,张牙舞爪朝着马权就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