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水没有起反应,说明你真不是易容乔装的密探。”端木思明胖子盯了马权好一会儿,直到马权一脸浓绿的汁液滴答滴答往下流,才默默陷入了沉思。
“总务,他的确是文渊先生的后人。”沐阳这时主动开口。毕竟,这位成员也有着易容改装的技艺。端木思明如此所为,有点侮辱他的职业水平了。
“不错,是我太过杯弓蛇影了。不过,这些年来,明教和绝情谷的人越来越放肆,仗着大雍暗影力量的削弱,已经逐步渗透到我们锦衣卫当中,不得不让人谨慎几分啊……”端木思明解释着,意味深长看了沐阳一眼。显然,他对于沐阳之前对暗影有所抱怨之事,已然知晓。
而沐阳一想到王丞那位锦衣卫的确跟明教有所勾结,心头也不由一虚,刚才指责的气焰立时消弭下去。
马权却不知道其中猫腻,只见端木思明微微看了一眼,就让率性不羁的沐阳住口,不自然就对眼前这个神秘的胖子又起了几分忌惮之心,弱弱开口道:“那,那总务,您还有什么问题没?假如没什么的话,我屋里还熬着小米粥,我怕……”
“嗯?…你好像对锦衣卫这身份一点兴趣都没?”端木思明似乎很诧异马权的态度:“飞鱼服,绣春刀,锦衣凶名天下标。当初锦衣卫煊焰一时,威震天下,难道你就不想权柄在手,宝马锦裘,威风八面?”
马权闻言叹了口气,回头看着那寒气缭绕的冰棺,最后缓缓说了一句:“假如我对锦衣卫的身份真的有所期盼的话,那也只希望这个身份能助我早日寻到杀害我父亲的凶手,让我手刃奸贼,一报这血海深仇!”
“好!”端木思明重重一言,收起了刚才虚张的威吓和劝诱的伪善,郑重回道:“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证明,你的确是我们锦衣卫的人!可目前种种证据表明,你父亲的确跟我们锦衣卫有所关联,但绝对不是朝廷派下来的联络使!”
“什么?!”
这番话,不仅令马权怔立当场,甚至连糜雄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马权不由上前一步,道:“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说家父留下的飞鱼服和绣春刀是假的不成,他若不是真正的锦衣卫,那为什么又会有皇室才有的精钢鲁班锁和金丝楠木盒?”
“正因为他留下的飞鱼服和绣春刀是真的,所以他才不可能会使用皇室的这两样东西!”端木思明快语回道,脸上的肉都似乎因为他的急迫和震惊微微颤动着,狠狠吸了一口气后,他才环顾四周,目光烁烁冷声道:“你们可知,当初英宗年间,锦衣卫为何会突然主线断裂?”
“这?……”冷场了片刻,还是糜雄打破了寂静,迟疑问道:“总务,你确定今夜要密谈此事?这件事,可牵扯着皇室秘辛……”
端木思明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马权,默默点了点头。
糜雄喟然一叹
,只得从命:“既然如此,我也不瞒诸位。此事,我也只是从父亲口中得知。据说,当年英宗一怒之下裁撤锦衣卫,并非是因锦衣卫造成诏狱漫天,民怨激愤。而是因为英宗登基时,发觉大雍朝手握权柄的暗影之王,楚王竟然秽乱宫廷,而锦衣卫非但未将此事上报朝廷,反而极力掩饰。导致英宗龙颜大怒将楚王赐死,一纸圣令裁撤罢免锦衣卫,致使锦衣卫从此之后群龙无首、主线断裂!”
“等下等下……”这一句话里的信息含量太大,马权这个外来人根本听不明白:“你说,一个藩王竟然掌握着暗影锦衣卫的大权,这怎么可能?”
马权说得很有道理,古代封建王朝,任何一个皇帝都巴不得将所有的权力都紧紧攥在自己手心儿。从秦始皇开始,皇权和相权的争斗就一波连着一波。唐朝三省六部制分割相权之后,皇帝老子还不甘心自己的权力被人抢走,一直到明朝朱元璋老爷子精力旺盛,直接裁了三省将相权收归天子,创立内阁后,清朝那些鞑子还不满足,弄出了军机处专门对皇帝负责,才算将皇权巩固到固若金汤的地步。
这种屁股决定脑袋的权力**,不会随个人意愿转移的。任何一个人坐在皇帝宝座上的人,都只会嫌自己的权力不够大,怎么还可能将监察天下、甚至有着先斩后奏的检察权拱手让给一个血统与自己极近的藩王手中?!
“此缘故就得追溯至太祖建国之时,太祖文帝创建大雍朝后,武帝乃一位雄烈洪图之人,太祖看出武帝扬鞭九州、囊括宇内之野望,故而将手中的暗影监察大权分与贤王马肃,并于金銮殿匾额后密诏,曰贤王只有监察之职,无干涉朝廷之权。然一旦武帝权欲迷心,导致天下愤懑、哀鸿遍野,宗人府及朝廷宿老若觉皇权有愧苍生,便可废圣上而立贤王为天下之君!”
糜雄解释着,同时拱手向西方深深一拜,遥敬太祖在天之灵后,才继续说道:“后武帝知太祖苦心,虽终生征战不休,却也未曾穷兵黩武。退位时感念太祖心怀苍生之心,便以同等密诏留于匾额之后。自此,大雍朝便有一明一暗,统御监察天下之传统,历代皇帝皆有所掣肘而不敢荒废政务。直至百年前英宗年间,锦衣卫违背祖训,做出了那等耻于史书之事……”
“开什么玩笑!”马权听着简直如天方夜谭,他理解一个穿越人士临终前不愿皇权独大、祸乱苍生的苦心,更明白将行政立法与监察权分开,就是仿效后世三权分立的雏形手法。但他不能理解的,就因为一个藩王玩了后宫几个宫女,皇帝就直接裁撤了整个锦衣卫!
不错,秽乱后宫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宫闺忌讳,皇帝因为这件事,干掉一个有可能染指他宝座的藩王,绝对顺理成章合情合理。但问题是,只要他真的是个聪明人,断然不会就因为此事,便一怒之下亲手毁掉一个密罗控制着整个天下的暗网!
为了几个宫女,而且还是他有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的宫女……好吧,即便现代人的思维与古代人相差十万八千里,马权也不认为这事儿能躲得开逻辑常理。
“马权!”糜雄眼见马权一副无知者无畏的表情,竟然还胆敢对皇家秘辛大放厥词,当下不由动了真怒:“你身为皇家锦衣卫,岂能对天家怀有如此不敬之意!原先我只当你性情跳脱,想不到你竟……”
可不待糜雄训斥完,一旁的端木思明却微微挥了挥手,嘴角苦笑道:“想不到,满室锦衣卫,竟不如他一黄口孺子。文山你莫要动怒,此事这小子真的猜对了……”
听端木思明突然称呼自己的字,糜雄当下便听出话中的严重性,往日成竹在胸的睿智一经打破,便有些举动失措起来:“不可能,父亲当年所言,英宗圣旨未下,楚王便从锦衣卫口中得知,积薪焚宫自戕而死,大火起时于火中悔不当初,言辜负了大雍朝列祖列宗,无颜九泉下相见贤王殿下……”
“唔,恐怕普天之下,所有地方锦衣卫知道的都是这个版本吧。可你是否细想过,这些旁支细节,锦衣卫又不曾身临其境,又是如何得知的?无非是听了那些明教叛党的垢污之言,才信以为真。”
端木思明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感慨,又有些愤怒:“明教那些耗子,别的不行,造谣抹灭天家,却是一点不遗余力!楚王虽温文尔雅,相貌英俊,诗词歌赋,无所不精,但对于女色,却从未欲壑难填。即便男儿风流,可他堂堂一位藩王,天下女子又何愁不得?果真看上宫中女子,只需一言便可调入藩内,又何至于因此而被陛下赐死!”
“本来就是这么点破事儿嘛……”相比糜雄的心思震动,马权这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毫无半点心理压力,完全一副事后诸葛亮的姿态分析道:“秽乱后宫这么劲爆的题材,自然颇具迷惑性。老百姓和你们这些底层锦衣卫不了解的天家的真实状况,自然信以为真。就算不信,也乐于传播。人们都有猎奇心理,越是这等荒诞不经的东西就越有生命,最后谣言也会越传越邪乎。”
“不错,”端木思明罕见地朝马权点了点头,可那眼光中却有一抹让马权蓦然发冷的味道,随后就听他说道:“事实上,英宗之所以赐死楚王、裁撤锦衣卫,是因为……当年的锦衣卫总督勾结楚王谋反篡逆,陛下才不得不快刀斩乱麻!”
这句话实在来得太没征兆,一时又如巨石入潮,猛然激起千层白浪。令密室众人陡然周身一震,脸色煞白,他们从未想到,当年煊赫一时的锦衣卫,竟然是因为这等抄家灭族的原因被英宗裁撤,如此说来,那锦衣卫还有重兴之日吗?
“所以,”这时,端木思明都不待马权反应过来,又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笑问向马权:“你觉得,有了这层缘故,哪个真正的锦衣卫,还会拥有皇室才会有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