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主薄,这件事儿,你说我该怎么处置?”张靖初冷冷看着一脸惨白的刁文龙,极力压着心头的火儿低沉说道:“你说的不错,这毕竟是拿不上台面的事,真处置起来,难保他李忠犯了浑,跟咱们整个县衙同归于尽……”
“不,不会的,李忠在县衙也当了十几年的司户,他知道自己一旦要将此事抖出去,那就是跟整个大雍官场为敌,事情还捅不到朝廷,他就会被人吞得连张皮都不剩……”刁文龙一边跟张靖初解释着,但自己心中也清楚,这事换在自己身上也一样。
“如此说来,刁主薄看来已经知道如何处置了。”张靖初冷冷不屑一笑,彻底有了县衙一把手的感觉,居高临在站起来说道:“不如,等那李忠过来后,这事儿就交由主薄大人处理,我跟师爷在屏风后静待佳音如何?”
说完,也不待刁文龙推辞,张靖初就跟东郭老头儿一起走到了屏风后,将整个签押房留给了刁主薄……呃,还有马权马权当然要留下,首先他是证人。其次,屁股都那样了,他也没能力起来藏到屏风后……
不一会儿,李忠进门,一见刁主薄就挂起习惯性谦卑的笑容道:“大人,您怎么在这里,不是大老爷唤我问话吗?”李忠根本连看马权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就好像自己身前多了一条趴地上的死狗一般,露出碍眼的表情。
马权也不计较,这时他完全就抱着看戏的心态观摩这两人的丑态了。刁文龙这时神情颓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见李忠到来后,强打起精神,努力避着马权向李忠打了一个眼色,示意屏风后有人,让李忠说话小心点。
不愧是混官场的人,李忠也是成精的人物,当下就微微点头表示了解。不过,脸色也多了一分疑惑:这到底是在唱哪出儿?多少年来,衙门里也没有大老爷藏在屏风后,让主薄出来找下属问事儿的啊?……
“大人,您找我来究竟有何事儿?”李忠不想这么被动,开门见山问道。
可刁主薄这时心乱如麻,脑中里想的事儿太多了:大老爷突然这么强势,肯定是捏住了自己什么把柄,要给自己一次机会。可这‘妥善’的处置办法,又得让大老爷消了怒火,又不能激得李忠反咬一口。同时,还要想着马权这家伙,到底是如何发现了那账册中的猫腻,最近他跟薛玲儿走得很近,是不是这背后还牵扯到了薛大人……
这人一旦自己吓起自己来,那可真会吓死人。尤其马权这时还一副‘咬人的狗不叫’的老实样儿,更让刁主薄又怒有怕。面对李忠,好几次想开口,却又难以启齿。
“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李忠有些坐不住了,这气氛实在太压抑,奇怪说道:“大人您只管说就是,您让属下赴汤蹈火,属下也在所不辞!是不是这小子又犯了什么事儿,大人您放心,我这就跟大老爷说道说道这人当真不称职,还是将他开革回家算了罢!”
“开革?”刁文龙一皱眉,喃喃自语道:“开革回家倒也不错,就是大老爷恐怕不会这般轻饶啊……”
“不轻饶?那就更好了,眼看就到了发饷银的日子,这小子也没干什么公事,干脆再打了几十大板,罚了他银子了事。”李忠好似诸葛再世,出谋划策张口就来。
“我看这个可以。”这话不是刁主薄说的,而是趴在门板上的马权,实在忍不住李忠这么识趣儿,竟然自己都将处置方法替刁文龙说出来了,才憋着笑开口说道。
“你个狗才,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脱了这一身白衫,你以为百姓还会再将你当颗葱?!”拍马屁的丑样被马权打断,李忠脸色立时就变了。马权也想不出,这笑面虎到底是如何快速转化表情的,难道这就说传说中的‘术业有专攻’?
不过,这时的前奏也差不多了,马权十分渴望李忠得知真相后到底是什么精彩的表情。当下,冲李忠龇牙一乐:“还是让主薄大人亲口说吧。”
被马权这么一将,刁文龙想不当那恶人也不行了。只好腆着老脸,用比蚊子还低的声音说道:“不错,李司户你就主动请辞,再将这些年贪墨的家产都吐出来吧……”
“呵呵……”李忠闻言干笑道:“大人讲的笑话真可乐,笑死属下了,哈哈……”
马权这时如愿以偿了,终于看到李忠那张真实错愕的表情。可以想象,一个平日百变星君一样的家伙,此刻突然把脸笑成一朵干菊花的模样,实在是件很恐怖也很让人笑的事。
“我不是说笑的。”刁文龙叹口气,强自提了提精神道:“你这些年贪墨县衙的钱粮的事儿,被人捅出来了!”
“……”那朵残菊凝固在李忠的脸上,久久不能散去。然后猛然化得暴戾恼怒,咆哮着向马权吼道:“是不是你这小子?!……不对,你这连算盘都不会用的草包,怎么可能知道……”
话刚到这里,李忠就知道自己已经说漏了嘴,再看马权一叹气,努嘴示意他自己看那份账薄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才由不敢置信,化作了深深的恐惧。
刁主簿等他接受这噩耗,半安慰半威胁道:“我知道这很艰难,但我已经尽力了……”
“为什么很
难?”李忠敛去如痴呆一样的表情,声音冰冷而愤怒。双眼死死盯着刁主薄,其中的意思,恐怕只有他们两人才懂得。
刁主薄与李忠两人彼此对视很有一段儿时间,最终,刁文龙还是技高一筹,稳稳用气势压下了李忠。再向屏风后微微一瞅,才咬着牙说道:“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你不想也不成。大老爷听闻你这事后,当下就想将你先押入牢中,再交由法办。是我苦苦为你辩解,才使大人相信,那些贪墨的粮银,是原先司户贪渎,你不过是失察而已,事先并不知情。这才让大老爷答应免了你的官职,交还清那些赃银后人事两清……”
“这个杀了我有什么区别?我一旦脱去这张官皮,那些被我……”李忠陡然大怒,抬起头血灌双瞳盯着刁文龙道:“大人,不管怎么说,你要帮我!”
刁文龙被李忠威胁,脸上也闪过几丝狠戾,同样咬着牙几乎挑明了说道:“我说过,那是前任贪渎,与你无关!要知道,你的前任都十几年才下台、如今都作古的人物!”这番话说的很明白,将责任推倒已死的前任身上,已然是刁文龙尽最大的努力了。
“别以为这些年你吃空饷、倒库银、拿银库钱房贷的事我不知道。难道,你想掉了脑袋才甘心?!”将李忠缓缓瞪回去,刁文龙又趁胜追击强硬补充道:“我知道你这时在想什么,不过,我告诉你,别自己做傻事,你也是在县衙干了几十年的老人,知道这种事儿一旦捅出去,你会先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李忠颓然坐在椅子上,仿佛灵魂一下都被抽出的模样,刁文龙知道攻破李忠的心房只剩下最后一击,又放缓语气道:“李忠,你也别太灰心,回到家中,好好配合。大老爷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否则也不会让我来处理这件事。你只要以后以后好好做人,日后,也是有机会再回这县衙的……”
说到这里,刁文龙也顾忌不得马权了,以手点了点自己。示意李忠,只要自己还稳坐不倒,还是会念你李忠的情分的……
李忠知道自己除了接受再无其他可能,如行尸走肉一般从签押房里走了出去,连行礼都忘了。刁文龙这时也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可一看到马权那双眼放光的兴奋表情,自己的一颗老萝卜心又被提了起来:李忠走了,剩下的,应该就是自己了吧?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马权看得入神,最后落幕后,感觉实在精彩极了:“真是技术活儿,该点三十二个赞!”
ps:再谢火星树的打赏,您是将地主家的余粮都给了隐秋吧?太温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