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扬州南京终于爆发了有辱国门的争贡之役,两拨番奴在我大雍境界烧杀抢掠,还敢向我朝天兵扬旗撄锋。导致先帝龙颜震怒,为惩治倭国猖逆之举,先帝遂下令撤销南京市舶司,取缔了与倭国的朝贡贸易。”
“争贡之役?市舶司?……”马权一听这两个名词,心头咯噔一下。因为这两个名词,实在跟明朝与倭国冲突太过相似了,使得马权不由变色急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此事说来,也是我们士林之耻。”张靖初这个一向很有士林集团荣誉感的家伙,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老脸闪过一丝不自然,声音颓靡道:“自大雍确立与倭国的朝贡贸易后,此后多年,倭国为觊觎我大雍物资丰饶,贪心不足,竟一年内连番纳贡。”
越听到这里,马权心头其实便越气:一本万利的买卖,谁有了便宜不去赚?不就是磕个头装个孙子吗?倭国那民族历来就是那德行,英宗那败家子还真稀罕!反过来看人家倭国,既然纳贡一次就能换来百倍收益,那就多贡呗……
“朝廷顾忌祖制不愿与倭国过多往来,遂定下了堪合纳贡之策,明令倭国十年一贡,且只允按堪合文本所书贡品纳贡。”张靖初说到这里,脸色就有些不祥,语气也愈加小了下去:“然而,想不到二十年前,朝廷礼部遣使向倭国送交堪合文书时,发觉倭国又逢内乱,倭王破百济、新罗后,势力渐渐西渡,然东渡至日本的归化之人,却在摄津、近江、播磨、三河、阿波等地的融合为东文一氏,渐渐强大起来,虽表面臣服倭王却暗中独霸倭国。”
“东文氏?”一听这个氏族,马权脸上终于有些笑容了:“大老爷,你确定倭国真有东文一氏?”
“自是如此。”张靖初不懂马权为何会对此感兴趣,但看着马权那突然转变的脸色,便隐约觉得马权在瞒着什么好笑的事情。
马权这时自然想笑,别人不知道这东文氏,可他难道也不知?非但知晓这些,他更知道为何大雍朝打击明教二百余年,一直没有斩草除根的缘故了。
网上早有传言,说倭国这个民族其实是始皇派童男童女东渡寻求不老仙丹
的产物。不过,这个传言毕竟没有确切史料证明。但倭国原田、高桥、大藏、江上等家族,也就是始于‘东文一氏’的这些人祖先,乃汉献帝后人却是千真万确的。
历史西晋太康十年,汉献帝玄孙刘阿知见当时天下混乱之像已生,便于农历五月一日召集旧臣商议对策。刘阿知说:“我久在此地,恐有覆灭之祸,闻东国于日本,有圣天子”,遂决定率其家族东渡,前往日本避难。
这样,刘阿知便率领他的儿子刘都贺、舅舅赵舆德和族人刘国鼎、刘涛子、刘鹤明、刘信子等男女共两千零四十人,离开中国本土,飘洋过海,几经艰难,于日本应神天皇二十九年九月五日来到日本。阿知王到达倭奴国后,被倭奴国国王赐号东汉使主,奉命定居于大和国高市郡桧前村。自此之后,这一族渐渐枝叶繁盛,后又被天皇赐姓“汉直”,又称“东文氏”。
直至现代,日本的奈良县桧前村和冈山县仓敷市妙见山顶,都有“阿知宫”,是后人祭祀阿知王的场所。而在这个时空,虽然天下被那位穿越前辈搞得时间轴混乱,但人家汉献帝后人被大雍打得满地乱窜,去过北方塞外,又现身过南蛮丛林,现在又说跑到了海外,也不是没可能的。再说大雍明教的教主也是献帝后人,那随便用脚趾头推算一下也能猜出,人家明教的大总部远在倭国,你大雍又不跟倭国打照面,能剿灭明教才叫怪事儿!
只是,这事天知地知马权知,却完全无法向张靖初解释。撇撇嘴后,只能赶紧再度吐出那句话来转移话题:“那后来呢?”
“后大雍使节被东文一氏截获,被骗走堪合文书。那礼部使臣自知罪责大矣,非但不向我朝奏知,反而想瞒天过海,又佯装无事将一份之前作废的堪合文书递交与倭王。于是,十年后……”
“于是十年后纸没包住火,负责市舶司的司礼大太监,就看到了先后两拨倭国纳贡使臣?”虽然明知之后发生的事件太过惨烈,但说到底,这完全就是一个愚蠢自大王朝闭眼不闻世界的荒诞闹剧。一想到这个,马权心下又是好笑又好气:“然后,那两拨倭国人就在大雍扬州撕巴起来,打得鸡飞狗跳、火光冲天
?”
“哎,其中之事一言难尽。原本两拨番奴都来纳贡,我天朝物产丰盈,也不在乎多来的这一群贪得无厌的鼠辈。只可惜,国纲**,这致使这两拨番奴残杀的起因,其实是我朝之故……”话到这里,张靖初已经羞得低下了头,毕竟涉及到国耻之辱,他这等饱受君辱臣死的读书人,还做不到马权那般没心没肺。
“东文一氏中人,似乎对我天朝体制极为熟悉,到达南京后,率先派人重金贿赂了市舶司大太监。那等阉人见东文一氏有眼色、懂规矩,知礼识趣,竟不遵倭王正统,率先勘验了东文一氏的贡品,惹得倭王使臣不悦。随后朝贡宴上,那太监又安排东文一氏坐在倭王使臣上位,对其极为亲热,几番与东文一氏刻意嘲弄倭王使臣。终致使倭王使臣不堪受辱,宴会上便拔刀相向。之后两拨人在南京一路杀烧抢掠、如入无人之境,数万黎庶眼睁睁看着祸从天降……”
听到这里,马权心中已然喟然一叹:那东文氏在大雍朝搞风搞雨百年有余,哪里还不知大雍朝什么尿性?可笑那些朝廷重臣,恐怕直至此时都不知道,那场争贡之役,完全就是人家明教的一场毒计!
而更可怜的,就是大雍朝对付这等惨剧,非但没有痛定思痛。反而当起了将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下旨将国门一关,以为就海内靖平了……
天下,哪有如此简单的好事儿?
若当初彻底隔绝倭国,自然相安无事。
若后来因时制宜,开放与倭国的正常贸易,不让倭国尝到大雍的甜头,也不会引来海滨渔民的非法走私。
若大雍朝睁眼观世界,看破倭国东文一氏的真面目,尚有知耻后勇的机会。
可如今,一场惨淡荒谬的闹剧过后,大雍竟选择了最愚蠢的锁海之策。这让已经与倭国私下通商已有百年、且已经渐渐兴盛成一条产业链的渔民又该如何过活?
此时,马权再度拿起那份邸报,看这那殿阁大学士一家尽皆被屠的消息。隐隐约约就从那白纸黑字间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似乎,在不久的时间内,一场席卷大雍全境的海潮灾祸,就要悄无声息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