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夏四月二十二日,董卓车驾从坞出发,后一日达长安。 又一日,董卓从北掖门入朝,军卒留于外,而独带二十余骑入内,欲受汉禅。时王允等侍剑而立,呼左右杀贼,甲士尽出,执戟挺枪刺董卓,卓伤臂坠车,疾呼吾儿奉先救驾。吕布一直旁观,此时挺戟而出,刺死董卓,同时取怀中诏书,宣布天子有诏诛讨董卓。
董卓死,长安也顿时变了天,那些昔日从董卓者在数日内尽皆诛戮干净,罪及九族。有左中郎将蔡邕在王允府上,闻董卓死,想到昔日董卓待他之恩情,不免暗自唏嘘。王允听到,当即是责难于他,说道:“卓,国之大贼,杀主残臣,天地所不佑,人神所同疾。君为汉臣,世受汉恩,国主危难,曾不倒戈,卓受天诛,而更嗟痛乎?”
于是,当场将蔡邕拿下,交付廷尉。
本来,蔡邕惋惜董卓之死并非好恶不分,却有可原谅之处。要知道,蔡邕乃当世名士,昔日因为上书言事获罪于上,乃徙于外。后来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遭到内宠之构害。蔡邕不得已再次出走,依附于太山羊氏十余年。后来。董卓为太尉,征辟其为掾属,以为侍御史治书,但不过三日功夫即转为尚书,迁巴东太守。只是董卓不愿意将他放逐,乃挽留在京,拜侍中,等迁都长安后又即拜其为左中郎将。
董卓征辟蔡邕等名士虽然有点装饰新朝廷的嫌疑,但其对蔡邕的赏识亦不可谓不高。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想来董卓就算是十恶不赦,但对他蔡邕却很是遇之以厚恩了,也难怪蔡邕闻董卓之死心里不免要叹息一番。然而,不想他这由内而发的一声叹息,却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蔡邕被收押廷尉府,后数日,也即上书谢罪,言辞恳切,而允不理。蔡邕并非惜死之人,只他手上正在编修汉朝史书,怕汉史不得续,乃自请以黥面为刑,宽免死罪以待完成其手上著作。便是朝上诸多公卿,也都是爱惜蔡邕之才,皆为蔡邕向王允请求赦免。然而,王允以昔日武帝不杀司马迁以致谤书留世,今天下纷扰,更不能用蔡邕这样的佞臣做史,以乱耳目为由,下旨诛杀蔡邕。
蔡邕之死,天下士林无不为之惋惜。
“父亲!”
蔡邕死后,孤坟之前,有一弱女子,抚琴而弄,呛呛而弹,泪流其面。心念往昔,及至将来,不免四顾茫然,不知所以。
……,……,……
初平三年夏四月二十四日,董卓死后,司徒王允发下令箭,让将军吕布以及骑都尉李肃等,发兵万余,直接杀奔坞。
坞,乃董卓老巢,城高于长安城垛,内积粮秣无算,云事成可据此雄踞天下;不成,亦可守此以养毙老。
然而,风云变幻,董卓在长安被人诛杀,是不可能回到坞了,而坞内留守的兵马不过数千,将军樊稠亦是无能之辈,面对吕布的万余兵马压境,稍微抵抗了两下,便即溃败。樊稠还希图逃回西凉,奈何半路上就被吕布人马捉杀了。而坞内,亦有不少董卓部下,双方又进行了一场巷战,死伤无数。
当然,谁都明白,坞高大的城墙尚且不能抵挡吕布的大军,更别指望坞内的那点残兵败将了,不过半天功夫,坞内异己几乎为吕布人马清除干净。没有了反抗力量,留守在坞内的董卓家室,那更是如被人放在砧板上待宰的鱼肉,全都抓了起来,等待着吕布屠刀高举。而吕布所杀之人中,下到董卓侍妾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儿,上至董卓年老九十的母亲,无一幸免。
然而,也就在吕布率部攻破坞,坞内一片大乱时,有两个人易钗而弁,混入了坞内,正紧张的寻找着一对老夫妻。
“将军,我二人并非是董卓家室,还请宽饶则个!”
听到这声讨饶,刘莹与赵雪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赶紧趁乱挤了进去。
“杀!”
有数十人跪成一排,被人绑缚在地,刀斧手立于他们身后,这一声令下去,又有十数个脑袋落了一地。血,染成了梅花之色。许多人,屠刀未到,已经是吓得瑟缩不已,甚至果断的昏死了过去。但是,并没有因此在屠刀下逃生,被人从后拎起补上一刀,再将头颅当做皮球踢得咕噜远。
场上,死人成堆,便是连哭号讨饶之声亦是不绝于耳。
“将军,将军,我们也不是董卓家人啊,请将军饶了我们吧!”
“嘿嘿,你当本将军是傻子吗?你们一句不是就当真不是了?哼!都给我闭嘴、去死吧,动手!”
“杀!”
“杀!”
“杀!”
“……啊啊啊!”
一颗颗大好头颅跟着滚将下来。
刘莹,与赵雪,她二人此时也已经挤上前来,混在甲士里。她们寻着刚才的讨饶声也终于看见,喊话的是一男一女,且都是中年样子,头上都生了些许的白发。她二人一眼看见,皆都是不由的眼前一亮,赶紧取了一幅图画
来。她们对着二人的样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确定了不错,方才是嘿然一笑,相视点头:“动手!”
在长安时,刘莹跟赵雪解释清楚了为什么诓骗她来长安的缘由,而赵雪听后,也终于冰释了心中对刘莹的那份惕然,两人再无嫌隙。虽然刘莹本无恶意,也最终没有伤害到赵雪,但刘莹心里对于赵雪终归是有那么一份愧疚之情,也就主动请求帮助赵雪寻找陈诺的父母。而赵雪,在长安没有熟人,也很是急需刘莹的帮助,自然没有推脱承了刘莹的这份情。
这之后,因为董卓的死,她们一时断了线索,茫然的不知陈诺父母的消息,更别说去解救他们了。不过,就在她们茫然没有头绪的时候,恰好刘莹遇上了前次与她接头的董卓部下。而这人,又恰好在董卓命人将陈诺父母交接到坞的时候他都有经历,故而对于陈诺父母的事情很是清楚。刘莹从他那里刺探到了消息后,也即动身与赵雪一起辗转到了坞。当然,在临行之前,她为了寻找方便不至失误,又让那人回忆陈诺父母的样子,找了画师画了下来,带在了身上。此时,她二人在确认无误后,也即动手,准备将陈诺父母抢走。
而陈诺父母,或许是因着被董卓关押在坞,又被吕布的人马搜了出来,自然被他们误会成了董卓的家室,拉了出来等待着砍头。他二人无故被人押送到这里,此时又要被人当做逆贼一伙,自然觉得很是冤枉。然而,当他们喊破了喉咙别人仍是只将他们的说辞当做耳旁风,甚至是无谓的胡搅蛮缠时,他们自然知道,再多说也已无益了,只能是相对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甘,畏惧,茫然。
前面一排排的人都被砍杀了,很快就轮到他们了,他们也知道是大限将至。
然而,是什么时候,他们眼神里的不甘只是因为没有临死前见着儿子陈诺最后一面,他们二老也只能是和泪以对,不再讨饶了,闭目待死。
“杀!”
咔咔咔的砍头刀到了这里,最后一排的董卓家室也即将被屠刀送上西天。不过,也就在二老闭目之际,有一人在他们耳边问了一句:“你们可是陈诺父母?”他们听到儿子的名字,顿时是睁开了眼睛,毫不犹豫的点着头。
“那就对了!你们不要挣扎,我们带你们杀出去!”
赵雪、刘莹二人一人一个,砍断绳索,刷刷两剑诛杀了身旁的刀斧手,拽着陈诺的父母,也立即望着后面就跑。然而,没有那么容易,她们这一动,也立即惊动了左右的士兵。
“居然有人胆敢劫持逆贼家室?反了!”众士兵在呆愣片刻后,有人一声喝令,也即扑杀上去。
“吕将军,那边……那边有人劫法场!”
吕布,杀进坞来后,他什么也不顾,只一心急着貂蝉的安危,径直带着人马去了后院,将貂蝉接了出来。在看到貂蝉无事后,他吕布也即放下心来,轻唤了一声蝉儿,将貂蝉纳进了怀里:“蝉儿,董卓那个老匹夫终于被我杀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跟我抢你了。蝉儿,你父也已经答应了,董卓诛后,你便是我的女人了。蝉儿,你高兴吗?”
“高兴!”
貂蝉无奈的一笑,别过头来,将脸轻轻贴在了吕布宽阔的怀里,感受着吕布满腔的热血。她嘴角微微一起,眼睛稍稍一合,一滴泪珠缓缓的淌了下来。有多少个日夜提心吊胆,与狼共舞。不管是董卓还是吕布,她不管倾向于哪一边,她最终不过是男人战斗胜利后的附属物罢了。想今日若是吕布死,她软偎在董卓怀里的时候,大概也只能是强颜欢笑。
“义父,董卓已除,您大权在握,该是高兴了吧?”
不过,她能觉出,躺在他吕布怀里,总比好在董卓那个匹夫身边。起码,她能感觉得出吕布是真心的喜欢她,且能为她一怒而杀董卓,她也应该知足了。
高兴,为什么不高兴?
久久的依偎,吕布手扶在貂蝉的头发上,缓缓的滑落,再抬起来时又是轻轻的梳理,感受着貂蝉发丝的柔软,感受着胜利者的喜悦。如今,他吕布战胜了董卓,抢来了貂蝉,他于愿足矣!
吕布想到此,心里激荡着,仰起头来,嘴巴无声的开合着,仿佛是在向着苍天咆哮:“呵!我的女人,她是我的女人!”
他两相互依偎着,也不知多少时候过去了,更不知身边屠戮了多少人,时间静静的流失着。然而,一声‘劫法场’猛然让吕布身子一震。想那董卓乃大逆之人,居然还有人敢冒死来救他的家人!而董卓既是他杀的,那么这救法场之人,不就是在打他吕布耳光,跟他吕布过不去么?
吕布鼻子一哼,放开貂蝉,让他人看护,他则取了方天画戟,一路从着后院走了出来。
“呵呵,哈哈,杀杀!”
前面一阵乒乓之声,有士卒围了一个大圈子,将刘莹、赵雪二人围在了垓心。本来,这里是坞,且此地也被吕布带来的人马给占据了,有人敢
劫法场,那无异于找死。可是,纵然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将内里两人围了起来,但一时间却未能占到任何便宜,居然让内里二人仍是腾挪有余。
“姐姐!”
照这样杀下去,她们迟早也要被对方的人海战术给拖垮的。赵雪看到这一点,立即向着刘莹靠拢,将手中陈诺母亲推给刘莹,与她说道:“姐姐,大哥哥的父母就要麻烦你带走了,我来断后!”
还别说,这赵雪手中没有了陈诺母亲的连累,杀起人来干净利落得多。她根本不顾刘莹的反对,将陈诺母亲交到她手里后,也立即为她杀出了一条血路,拼命抵挡着众士兵的疯狂围杀,希求以一人之力独抗追兵。而刘莹,虽然是一人护持着两个人,却因为前路被杀开,而后路又有赵雪堵截,她此时要想保护陈诺父母出围倒也容易。只是,如果让她丢下赵雪一人,她却又实在不忍,万万不能答应。
然而,也就在她们这一僵持之间,吕布也已经提戟飞马赶了来。
吕布一来,道路立开,他远远的看见赵雪等人,鼻子一哼,大喝道:“今天谁也别想走,都给我留下!”一阵风过去,吕布举戟向着刘莹身后二老砍去。戟未至,赵雪轻呼呵斥一声,跳身而上,举剑猛刺吕布胯下马。赵雪这一剑去得有如风雷滚动,便是吕布也不敢托大,连忙是回戟扫去,拍向赵雪面门。
“快走!”
赵雪举剑虽然是勉强格开了吕布这一戟,但因为对方气力雄浑,他二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赵雪手臂一麻,手中剑差点因此跟着脱落。如果说她此来有信心脱身,那完全是因为没有遇到像吕布这样的强敌。可,当她一剑与吕布的长戟交加时,那种死灰之气,也立即遍布了她的全身。她虽然不认得与她此时对战的就是那个‘人中吕布’,但她只一个回合,也完全能够明日,她,并不是吕布的对手。如果,她再不让刘莹走,只怕他们今儿都得死在这里了。
她催促刘莹快走的同时,身子则如脱兔一般,猛扑吕布而去,举剑直击吕布咽喉。她一击而出,自然也没有留后路,完全是拼死的打法,便是不屑一顾的吕布,此时为赵雪气势所慑,亦是不由轻咦了一声,暗赞好快的剑。
要说,赵雪虽然气力上不如吕布,但她好在剑法上的造诣却是颇为不俗,甚至胜于她自己的一手‘赵家枪法’。更何况,在此之时,赵雪是拼了命的打法,一击而出,直取吕布咽喉,这一剑,气势却也足了。更因为直击对方面门,却又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所以这一击,胜算却是很大的。然而吕布,他在面对这乍起的一剑时,在片刻之间却也有了些许的慌乱,扯马急退。但他反应却是极其的灵敏,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手中长戟也已经有了反应。
他一戟挥处,戟风如光幕一般的泼洒,酣畅淋漓,毫无拖泥带水的痕迹。戟风扫到,啪的一声,顿时将赵雪手中长剑打开,震断在地。
赵雪,一剑未能得手,剑又忽然崩断,她的整个身子被这股大力一震,如疾风吹劲草一般飘去,呼的望着人群里砸落。蹭蹭蹭,在落地一瞬间,她虽然是勉强的站起,但五脏之内,却是沸腾不止。她煞白着脸立在那里,到现在,她仍是能明确的感受得出刚才吕布那一戟的霸道。她的整个胸口激荡翻滚着,忽然喉咙里一甜,腔内热血跟着喷洒而出。
“雪妹妹!”
刘莹看到这一幕,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就算是赵雪责骂她,她也不能置之不理!她身子突然一腾,柳腰一折,手中长剑突然被她一举,猛的一掼,当成了投掷暗器,呼的砸了过去。这一剑来势霸道,且带着雷鸣之声,便是吕布这样的霸者也是深为震撼,不得不小心以对。那一剑,如风而来,直掼他当胸,他吕布低喝一声,当此时也只能是紧急的将追杀赵雪的那一戟收了回来,同时虎躯向着马背上一仰,后脑兜鏊贴着马屁股,这才堪堪躲过了她这一剑。
“看枪!”
刘莹手剑抛出的同时,她又从着旁边人手里夺过了一支长枪,举枪跟着撩上,直刺吕布胸腹。而吕布因为刚刚夺过了一剑,便道刘莹手中再无利器,只刚刚举身,突然又是一枪撩来,他是鼻子一哼,着恼道:“吃我吕布一戟!”
哗!
戟如流水,啪的扫出。戟枪相碰,刘莹身子一晃,手中长枪虽在,脚下却是蹭蹭蹭的连退三步,气势已经没有了。而吕布,也是被她撩拨得起了杀心,猛喝一声,脚下踢打马腹,冲马上前,手中长戟却是不停,望着刘莹面门举戟便劈。
“死!”
面对吕布这一戟,刘莹手上一慌,抬头间,只觉整个天空也似笼罩在了死亡之中。便是赵雪,她的脸色也是跟着一白,拎着断剑冲来,也知救她不及了。然而,也就在吕布一戟拍来时,突然场外一箭飞奔而至,直击吕布侧身。跟着,有人策马向着这边乱奔,口中疾呼:“吕布小子,尔敢伤吾马家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