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勋听了,心内一暖,抬眸看去,见宛攸宁眼底一片坚定,鼻翼一酸,险些滴下泪来,颤颤悠悠便要下拜,又被宛攸宁一把扶住,只得哽咽着道:“老臣,多谢太子殿下恩典。”
宛攸宁见了,心内亦酸,柔声宽慰道:“沈将军不必如此,将军忠心可昭日月,攸宁心内清楚,父皇定也是清楚的,而今不过是被人蒙蔽,相信只要将军回京去将事情说情,事情便可解决了。”
沈建勋颤抖着点了点头,闷声道:“谢太子殿下。”
宛攸宁微微一笑,并未应声,转眸向郁青青看去,见她在一旁对着自己轻笑,温婉地道了声:“有太子殿下此言,我们也心安了许多。”他的心里亦多了几分欢喜,只觉得回京这个决定做得倒是太对了。
清晨,刚用过早膳,宛湘宁便已呆不住了,带着瑾兰、瑾蕙便出门毓宫,往坤月宫去了。
刚到坤月宫时,正赶上六宫嫔妃给皇后请安,芳若便暂将她引到左配殿的暖阁中坐着等了。
天已渐凉,芳若见她自外面进来,带了一股寒气,怕她受凉,便奉了盏老君眉上来,让她捧在手里边暖边用,再将厚厚的门帘放了下来,这才走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宛湘宁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香风袭袭、环佩叮咚,便知是苏皇后回来了,便将手中的茶盏置于小几之上,扶着瑾兰的手起身迎接。果然,伴随着细细的脚步声,芳苓与芳若打了帘子进来,又回身将身披朱红色狐裘的苏皇后扶了进来。
苏皇后进门后,打量了宛湘宁一眼,见她只着月白绣花小毛皮袄并银鼠坎肩,腰系杨妃色绣花棉裙,看上去略显得有些单薄,便走过去将捧在手里的手炉递给她,边嗔怪道:“一大早就出门,也不知道多穿点衣裳,万一受了凉,那可如何是好?你不懂事,身边的人也不懂事吗?是怎么伺候的?”
瑾兰、瑾蕙听了,心内一惊,忙跪地请罪。
宛湘宁轻轻一笑,伸手握住苏皇后的手,道:“母后,您看,我的手多暖和,受不了凉的。瑾兰、瑾蕙也是提醒过我的,您也别怪她们了。”
苏皇后只觉那小手温温软软的,倒是并未受凉的样子,便放下心来,却还是又板着脸嘱咐了她几句,便让瑾兰、瑾蕙起身在一旁伺候着了。
苏皇后先去内室,又芳苓、芳若伺候着换了家常的衣裳,又走出来在明窗下的锦榻上倚着石青金钱蟒靠枕坐了,方侧眸看着宛湘宁道:“你今儿一早就来了,想是有事情要问我罢。”
宛湘宁听了,低眸一笑,也不与她绕弯子,便直接道:“想问问母后,昨日那裴满出云是如何到坤月宫里来的。”
苏皇后低眸忖了一会儿,应道:“昨儿她是被沈贵妃带过来的。”
宛湘宁奇道:“沈贵妃?”
苏皇后颔首,道:“我倒也问过沈贵妃是从何处将她带来的。沈贵妃只说是前些日子去万佛寺为皇太后祈福,她的宫女去左厢房的宝光阁中取些东西,不想却远远地见到一个男童在道上玩耍,原本以为可能是附近百姓家的孩子,不欲过问,可偏不巧那宫女一眼便瞥见了他的蓝眸,回来便对沈贵妃说了。沈贵妃本不知蓝眸是何意,便不动声色地回了宫,可能去翻了些书籍,知道了北辽对蓝眸之人的传说,便又去了一趟万佛寺,又将裴满出云找了出来,一起带回了宫里,直接便带来了坤月宫。”
宛湘宁问道:“那她的目的是甚么?”
苏皇后应道:“依我看,她见到沈君宜时,便已问出了那孩子的来历,知道他是将军府的小公子,因此她原本的目的可能是想将佳儿患疾之事尽数推到将军府的头上,给将军府一记重击,便是给你一记重击,自然也会牵扯到我的身上。可谁也想不到,那裴满出云竟又闹了那样一出。如此一来,只怕正中沈贵妃的下怀,如今正盘算着怎么把将军府与我们一网打尽呢。”
宛湘宁听了,眸中一暗,暗中咬紧了牙关,早该想到是她了。
苏皇后见了,柔声劝道:“为今之计,是该想法子将事情解决,沈贵妃欲对我们不利,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只是没想到此次竟是如此棘手,你也该早作打算才是。”
宛湘宁抬眸看着她,问道:“母后想让我作何打算?”
苏皇后低眸思忖,过了一会儿,方抬眸道:“待沈将军进京,此事定会重审。若他能得你父皇信任,那自然是极好的,咱们都可安然无恙。可若是……”
“若是父皇不信他呢?”宛湘宁开言接道,似乎已经猜到了苏皇后的意思,眼眶一热,鼻内一酸,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却仍勉力压抑着,道:“母后觉得…我该作何打算呢?”
苏皇后知她婚后与沈君琰感情极好,见她的表情也知她心内十分不忍,却还是不得不将话说的再明白一些:“你父皇让你单独留在宫里,你应当也知晓他的用意。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只怕他会让你们和离……”
宛湘宁喃喃道:“和离……”
思绪流转,蓦然回首,仿佛又回到当日那个令她断肠的夜,又见到了那封让她心碎的信。
“愿遂公主所愿,和离书于书房中,唯愿公主常乐安康。”
……
和离,真是没有想到,再世为人,本想好好弥补前世对他的亏欠,可却又再次听见了这两个字,依旧让她如肝肠寸断一般的痛。
苏皇后在一旁看着,见她眼眶泛红,几乎要滴下泪来,忙起身走到她身侧,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柔声道:“你莫要哭,母后知道你与君琰夫妻恩爱,自是不愿和离的。现在还未到那等时候,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未准到时会有转机的……”
宛湘宁听着,泪珠滚滚而落,喉咙似乎被哽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将头埋在苏皇后怀中,听着她的话,默默地点着头。
孩子终究是孩子,无论大人们是何等处境,在孩子单纯的世界中,从未有过那种唤作“勾心斗角”地东西,有的只是眸中的晶莹剔透,与面上的笑语盈盈。
和嫔坐在长宁殿中,命宫女将窗子推开,侧靠在锦榻上,满脸含笑地看着在前院中嬉笑打闹的宛佳宁与沈君宜,若将心内的烦闷之事推开,倒也算得上是岁月静好。
侍立在一旁的掌事宫女汝嫣见了,轻声道:“娘娘,您说,这下该如何是好?”
和嫔微微一笑,问道:“甚么如何是好?现在不就很好吗?”
汝嫣一怔,刚想开言,却被一旁的汝媛轻轻扯了扯衣袖,活活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和嫔侧眸看了看,对她们的心思自是了然,便又轻轻笑着道:“你们都认为我将那北辽郡主带回畅安宫,是多事了是吗?”
汝嫣、汝媛垂首,齐声应道:“奴婢不敢。”
和嫔又笑,道:“无妨,若你们这样想,也是应当的。况且,”她侧眸向配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道:“东、西配殿里那两位,只怕也是与你们一般的想法。”
汝嫣忖了好一会儿,方壮着胆子道:“奴婢并不认为娘娘多事。而是……”
和嫔抬眸看着她,和婉笑道:“而是甚么?”
汝嫣继续道:“四公主垂危之际,琅华公主如此关怀,帮着娘娘四处求医,最终医好了公主之疾,奴婢们看在眼里,对琅华公主亦是极为感恩的。如今,将军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娘娘不愿置身事外,也是知恩图报,奴婢倒是佩服的紧。”
和嫔看着她,笑容愈发温婉,叹道:“你与我在这宫里相伴也近十年了,自是明白我的心思的。”
汝媛在一旁听着,忽又插嘴道:“可奴婢听沈贵妃娘娘的意思,是他们母子的蓝眸才害的四公主受此苦楚,难道娘娘心内不怨恨他们吗?”
和嫔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她道:“甚么不祥之兆,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不必去理会。”
汝媛听了,垂首应道:“是。”
汝嫣又在一旁道:“娘娘,奴婢看着,自昨晚那位郡主进了雨涟阁后,便从未再出来过,就连小公子来找四公主顽时,她都未曾出门相送,倒也十分放心,俨然一副闭门谢客的样子,我们又可做些甚么来助琅华公主与骠骑将军府呢?”
和嫔听了,侧眸向窗外望了一眼,远远见雨涟阁果然是闭门闭户,未见人影闪动,宛如无人一般,便轻轻叹了口气,道:“再过一会儿,待佳儿顽累了,咱们一同将小公子送回雨涟阁去罢。”
汝嫣一听,便知她的心思,垂首应道:“是。”
宛佳宁年岁虽小,精力确是极好的,再加上前段时间在病中一直躺着,好不容易有沈君宜入宫陪她一起顽,竟是顽的顾不得休息了,最终还是和嫔担心她的身子,连哄带骗地让她回寝殿里去歇着了。
待宛佳宁歇下之后,和嫔便牵着沈君宜的手,带着汝嫣、汝媛,一同往雨涟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