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卫弦风言简意赅,补充道:“这是我的女侍。”
“……”那弟子顿时一副吞了棒槌的模样,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欲言又止,卫弦风并未理会他,直接踏进内间。
他的房间和二十年前没有两样,一尘不染的让人发指,被褥叠成正统的豆腐块,华千落对她这个二师兄一丝不苟的精神永远赞叹不已,“啧啧”感叹着,突然被放了下来。
却在看清自己正被放在那张没有一丝皱褶的被褥上时,顿时色变,想起自己女侍的身份,脸色又白了白。
卫弦风怎么变得如此!
弦风是他的字,本名卫如君。如君,已经言简意赅到通俗易懂的程度了。
说来,当初师傅为他这三个孩子起名可谓是煞费苦心,师娘第一胎是个女娃娃,本想着要个知书达理宁静祥和的,特意翻阅各大古籍。特取“静女”中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娈姝”二字,听说他为了这两个字在万卷楼呆了三日三夜。
结果,他那个“温婉娴静,端庄秀丽”的好女儿,在刚会爬的时候就拔了他辛苦栽培的白菊花,还打的同门弟子一个接一个的哭鼻子。
一个不行,再接再厉,玄奕尊并没有气馁。师娘的二胎是个大胖小子,玄奕尊得弄璋之喜自然喜笑颜开,再次把自己锁进万卷楼,废寝忘食的又呆了三日三夜。
将那堪比人高的一摞古籍以惊人的毅力再次倒腾了个遍,心满意足的取了“翦风之虎”中的“翦风”二字,想着虎父无犬子,怎么也该是个斩尽宵小的熊虎之士。
怎料自家大姑娘太过勇猛,生生将一只虎崽打成病猫。
一次不行,两次还不行。当师娘生了第三胎时,玄奕尊连万卷楼的大门都没摸一下,心道只要这孩子能为人君子就万事大吉,眼都没眨,当机立断道“如君”。
也不知道是不是卫氏的列祖列宗终于瞧见了他供奉的香火,这第三子还真成了“风度翩翩,谦和有礼”的君子,就连卫如君的名号都是“玉树临风”的玉风君。
玄奕尊为此在祠堂颤颤巍巍的跪了七天七夜,直到师娘把祠堂的牌匾拆了遍,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来。
但是现在,那个卫如君正做着一点也不君子的事情。他正将华千落抱在怀里,努力控制着她乱动的手脚……帮她洗脸。
华千落像只被抓了的猫,看着那水盆好像看见了沸腾的火山岩,抱着床檐哭嚎道:“玉风君!我还是个大姑娘!”
卫如君这辈子也没做过这么不君子的事,但那木桶比华千落还高,他实在是怕她会掉进去,手足无措的抱着她立在木桶边,思索片刻,道:“我抱着你,你洗脸。”
华千落欲哭无泪,重点在“洗脸”这两个字上!
自己和小时候长得一般无二,若是没了这粉饰,她会被怎么样?
扒皮?抽筋?剔骨?
华千落越想越惊悚,抱着幔帐开始哭。
“官大了不起啊!强抢民女啊!逼良为娼啊!”
华千落这辈子最会干的一件事就是无理取闹,上辈子被师娘管得严,怕进那三戒堂挨饿!
现在她一女娃娃,又不是武陵卫氏的弟子,自然不会有人来罚她。所谓马需缰绳,牛套鼻环,她这颗桀骜不驯的老鬼没了规矩,自然是撒了欢的来。
华千落:“啊!玉风君!离我远点!不要玷污了我的清白!”
卫弦风:“……我只想帮你脱外衫。”
华千落:“不要啊!玉风君!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能强人所难!”
卫弦风:“……”
他一张俏脸变成了猪肝色,原本润白的耳垂也变得鲜红欲滴,一双眼似乎蒙上层血丝,长长的睫毛不住的颤抖着,好像是眼皮在跳。
华千落撒泼正撒的欢,见了他这幅活脱脱的被调戏的大姑娘模样,笑得花枝烂颤,手舞足蹈,不停地拍着木桶,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哈哈哈!玉风君!哈哈哈!看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了你!哎!你不会就真的只碰过那一次春宫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
华千落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卫弦风上前一步,猛然抓了她的胳膊。他的手很大,她的胳膊在他手中就像一根稻草。一手扶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他,道:“只碰过那一次?”
华千落欲哭无泪,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大脑开始飞速旋转。但那双眸子太过深沉,像深井里沉淀的水,被这双眼睛盯着,只觉得一阵缺氧,结结巴巴道:“啊?没有啊……哈哈……哈哈……”
语毕,华千落真的想给自己一巴掌了。
如此欲盖弥彰的话,怎么听怎么智障。
卫弦风眯了眯眼睛,凑近了她,沉着嗓子,不知为何,竟有些沙哑,道:“华素。”
华千落假笑的嘴角顿时僵硬在原处,嘴半张着,露出皓白贝齿,呈一苦笑状。
卫弦风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华千落穆的想起上辈子围剿前,他也是如此,静静地看着她,要她跟他走。
跟他走去哪里?回茂陵认罪的吗?
这么恨她?都这么恨她?
师傅原来总说她没心没肺,将来没烦恼,定会开开心心的。
她哪是没心没肺,她是没脑子。
华千落此时可谓一无所有,一腔委屈,有句古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更何况她这死过一回的老鬼?身份被撞破,接下来她会怎么办?像上一世一样把她喂了狗吗?
华千落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得推他,却被他攥得更紧,她失心疯般怒吼道:“二师兄!怎么?要把我交出去!让狗再吃我一遍?无所谓!无所谓!我早就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我怕个鬼啊!”
“没有!”卫弦风突然红了眼,突然发力,华千落觉得胳膊要被他生生扯下,努力扯出个笑来:“怎么?想把我胳膊拆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