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霜天月满,鹤唳连林峦。
小舟逐尽日,随烟世味干。
疏林暮鸦聚,鱼浦落雁沙。
青山隐阳下,远水顾蒹葭。”
楚佩兰独自靠在孤亭之上,惆怅低吟,那思念怨情就像春草,刚刚被清理,不知不觉又疯长出来。
她想起在柳树外骑马的场景,想到水边与唐傲分别的情形,她的眼圈不知不觉又红了。
“佳人,上天为何赐你如此美丽?让我深深投入无力自拔?
在夜月里,我们共同醉入一帘幽梦,温柔的秋风吹拂着你我。
真是无可奈何,往日的欢乐都伴随着流水远去,绿纱巾上的香味渐渐淡去,再也听不到你那悦耳的箫声。”
暮秋时令,片片残红在夜色中飞扬,点点细雨下着下着又晴了,雾气一片迷迷蒙蒙。
黑暗中传来黄鹂的啼叫声,一声一声。
荒郊凉亭孤灯凄冷,秦筝上斜排的弦柱似雁阵飞行,洁白的筝弦蒙上了灰尘。
楚佩兰灯下独饮,面颊如樱桃加红豆圆润晶莹。
孤灯相伴映出她消瘦的身影,她垂下眼帘,似乎嫌那烛光太明。
她拿起白玉拨子,拂动琴弦,随心弹奏。
清澈的山泉缓缓流入山涧,清幽而深远,像是满载着绵绵不断的淡淡忧愁。
她弹琴的技术娴熟,弹琴的手法高超,琴弦在她的拨弄下闪动出美妙的音符,纯净而美妙。
琴曲接近尾声,她缓缓拨动琴弦,结束了此曲。
琴声如幽涧中潺潺流淌的泉水,在深林中鸣荡不已。高山流水,知音难寻。
“主人…”黑暗中跪着一个人影。
楚佩兰眼神阴冷,“刁翔,你还活着…?”
“是…”刁翔颤抖答道。
“他们如何了…?”楚佩兰眼神转为虚空。
来人声音颤抖,“王业失去一只眼珠,田丝丝胸骨尽碎,重伤未愈…门人死伤惨重…仅剩十五人…体恤金不是很够…”
“还差多少…?”楚佩兰叹了口气。
“至少两万两…”
“我知道了…”楚佩兰微微点头。
“我们…我们抓到了何德淼…听候主人发落…”刁翔抬起眼睛看向楚佩兰。
“带他上来…!”楚佩兰沉沉说道。
“是…!”刁翔对着黑暗挥了挥手,几个黑衣人拖着一捆黑沉铁锁捆成的粽子,迈步上前。
“扑通!”那粽子扑到在地,露出披头散发的头颅。
“啊啊啊啊…!”他双眼血红,上下两牙直打架,似乎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们怎么抓到他的…!?”楚佩兰看着何德淼的惨状,不解问道。
“我们巡河时发现的,他似乎中了毒,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辰发作…”刁翔说道。
楚佩兰点点头,“原来如此…你们下去吧…!”
“是…!”刁翔低着头,跟着几个随从遁入黑暗。
楚佩兰迈下台阶,抬脚踢了踢那粽子,粽子没有反应。
她俯下身低头看去,粽子猛然翻身,张开血盆大口,迎面咬来。
“当…!”牙关相撞,咬了个空。
楚佩兰冷哼一声,看着粽子痛苦挣扎。
“啊啊啊啊…!”何德淼表情疯狂,兀自扭动。
楚佩兰掏出一粒药丸,抛进他的口中。
“呃…”何德淼转转眼睛,逐渐清醒。
“咔吧!”楚佩兰掰断他身上的铁锁,回身走回凉亭。
何德淼咬牙挤出鼻涕眼泪,翻滚几圈挣脱锁链爬起身,颤颤巍巍走向楚佩兰。
“你的伤势又发作了…”楚佩兰面无表情。
“是…”何德淼浑身泥土,在台阶前站定,不敢上前。
“我给你的药呢?!”楚佩兰漠然问道。
何德淼摊摊手,“吃…吃完了…”
“你吃的太快了…!我的药很贵的…!”楚佩兰说着又掏出一个药瓶。
何德淼窜步上前一把抢过药瓶,又走下台阶,满面欣喜,他贪婪地拔开药瓶,小心翼翼地嗅着药丸的滋味。
“发作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楚佩兰眯眼问道。
何德淼愣住了,他浑身战栗说道:“我也说不好…硬要描述的话,伤势发作时,犹如渡劫紫雷劈身,又如地底烈火焚心,被凌迟万片掷狗,又五毒虫池分食,又如水银钻身,周身腐烂行尸走肉之丧尸…”
他哆嗦着收起药瓶,用力拍了拍,确定它还在。
“可惜我没办法帮你疗伤…”楚佩兰叹了口气。
何德淼竟坦然地笑了,“无所谓了,过一天算一天吧…”
楚佩兰苦笑道:“你倒是想得开…”
“想得开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能做得到的…”何德淼看看桌上的酒壶。
楚佩兰转身拿起酒壶递给他。
何德淼抓起酒壶,扔到壶盖,高高举起,仰面向口中灌去。
“啊…!”他饮尽了酒水,大口呼吸,胸前沥沥湿透。
“门主有令!”楚佩兰沉声道。
何德淼甩掉酒壶,退至阶下跪倒,口中高呼,“门主日月长青,永生极乐!”
楚佩兰眼神肃然,高声叫道:“奉门主特敕,何德淼手下划入楚江王管制,命你交出官员名册,协助楚江王收取今年贡金!不得有误!”
何德淼以头点地,高声回应,“弟子何德淼接令!门主日月常在!仙福永享!”
“起来吧…”楚佩兰回身落座。
何德淼爬起身,低眉弄眼,毫无生气。
“过来坐吧…”楚佩兰温婉说道。
“是…”何德淼踏入凉亭对面而坐。
“你何时加入的…?”楚佩兰又拿出一壶酒,推到他面前。
何德淼抓起酒壶豪饮一口,悻悻放下酒壶,擦了擦嘴角酒水,“我记不得了…我从小在山贼窝长大…爹娘是谁不知道…从我拿的动刀的时候开始,我就开始杀人…到底杀了多少人,我也记不得了…”
楚佩兰默默倾听,并不打断他。
“咕咚…!”何德淼又灌了一口酒,“后来山寨被并入青龙会,我也就稀里糊涂跟着加入…后来屡次立功,我被红姑提拔,做了甘南分舵的舵主…”
“你认得红姑?!”楚佩兰眼神闪动。
“如何不认得?!这些年来来往往的恭金都是我负责押送!红姑接收…可惜…”何德淼漠然无语。
楚佩兰追问道:“你是说五年前的意外?!”
何德淼微微一笑,“死去的人就不用再提了…!”
“名单呢?”楚佩兰骤然问道。
“在我身上…”何德淼哼气冷笑。
“交给我…”楚佩兰眼神柔软。
何德淼无奈笑笑,“交不出来…”
“为什么…?”楚佩兰莫名其妙。
何德淼指了指自己的脑门,狡猾笑笑,“因为在我的脑子里…”
楚佩兰眼神突然变得阴冷,转而变得柔软,“那这次收缴恭金就要麻烦你了…”
“没问题…”何德淼抱起酒壶,眼神意味深长,猾狭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