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若妙坐在废墟的台阶前。

她不知坐了多久。

她似乎忘记了时间。

她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他们忙碌着。

她看着赤衣卫将战场的物资席卷而去。

她看着地面的残肢一片片被拖走。

她看着地面的血迹慢慢被大地饮尽干涸。

太阳缓缓落下，收起最后一缕余晖，天边只剩下烧尽的一片黛色，遮住了地面的骇人猩红。

后园的灯笼点起，像是点点繁星。

冷风呼呼吹起，如同群鬼哭泣。

“咔通…！”欧若妙摘下头盔，铁帽砸在地上，滚落在她的脚下。

冷风扬起她的发丝，像是想要把她卷入那片凛人的黑暗。

“小姐…”方雄浑身包裹绷带，被人搀扶着走近欧若妙。

“伤亡如何…”欧若妙不敢回头。

“伤亡过半…伤残着二十五人…还有三十人…都是轻伤…其余人都…”方雄表情痛苦，低下头去。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欧若妙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见。

“小姐！不管有多少伤亡！我们都会撑下去！铸剑山庄绝不会就此倒下！”方雄语气坚定。

“…”欧若妙漠然无语。

“小姐您保重！我先去了！”方雄被搀扶着离开。

呼呼的风声再次响起，欧若妙几欲晕倒，她歪歪扭扭瘫坐在地。

“欧若妙…！”是唐玉的声音。

欧若妙惊慌失措地爬起看向四周，四面一片黑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那声音一个劲儿地质问。

“保护山庄的方法有很多种，为什么你偏偏要选用这种最愚蠢，最惨烈，最不可救药的方法呢？！”

“啊…！”欧若妙的心口似乎被扎了一刀，她痛叫出声。

“说白了！这么多人牺牲！就是为了你铸剑山庄这点儿臭名声！你那我们的命去换取你的这些臭名声！你好无耻…！”

那声音近乎疯狂地，冷嘲热讽，像一片片利刃，抠挖着欧若妙的耳膜。

“啊啊啊…！不要再说啦…！”欧若妙抱紧了耳朵。

“小姐…！我们死得好惨哪！！”

鬼哭四起，阴风阵阵。

无数的黑影聚拢在欧若妙的身边，撕扯着她，像是要把她拉入地狱。

“我们死的好惨呐…！！”哀嚎的声音越来越大，吞噬着欧若妙的意识。

“阿妙…！”一个声音传来，驱散了所有的恐惧。

欧若妙猛然转身，看见李泰。

“李大哥…！啊啊啊啊…！”她心里的泪水彻底崩溃决堤，她扑进他的怀里，嘶声嚎啕着寻求着慰藉。

“没事了…没事了…”李泰抚摸着她的秀发，低声宽慰着。

良久。

欧若妙的泪水似乎流干了。

“李大哥…”她的声音有些虚弱。

“怎么了…”李泰小心翼翼问道。

“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欧若妙近乎祈求地询问。

“什么？”李泰不明所以。

“那么多人在我的手上牺牲…他们本不该牺牲的…如果我能想出更可靠的办法…”欧若妙眼神里闪烁着痛苦。

“你做的很好…”李泰轻声道。

李泰心里明白，战事的决策，没有对与不对，形势瞬息万变，任何一个小小的因素，都会决定战局的走向，造成同袍的大量伤亡，作为领军者，这是必须承担的风险和压力。

她太累了。

“阿妙…！”李泰看着她的眼睛。

欧若妙神情憔悴，意识模糊。

“从开始到现在！我一直相信着你！我相信你！玉儿相信你！我们所有人都相信你！我们愿意把性命托付在你的手上！只有你！能引领我们！只有你！值得我们去战斗！只有你！值得我们去牺牲！也只有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为了你！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要…！”欧若妙抬手堵上他的嘴，“不要再说死字，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怕失去你们任何一个…！”

李泰握住她的手，“我不会离开你！我们都不会…！”

欧若妙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的表情像是哭，又像是在笑。

“咳咳…！”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欧若妙心口一酸，忽的抱紧李泰。

李泰听见那声音，血都凉了。

“干的好事…！”唐玉跳了出来。

李泰哆嗦着想推开欧若妙又不忍心。

“啧啧啧…！”

唐玉绕着二人转圈圈，一个劲儿打量，“狗男女！这回让我捉奸在床了！”

“玉儿！这叫什么话！”李泰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昂？你问我什么话？！你看看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粘在一块！你还问我！”唐玉抬腿蹬着李泰。

李泰举起两手，做出投降的动作，“光天化日？你看看这天？再说了…我这不是在安慰安慰她吗…”

“你这是承认啦！安慰就安慰，靠的那么近干什么？还不赶紧分开！”唐玉撅起小嘴，把拉着欧若妙的手臂。

欧若妙此时也来了脾气，“不放！”

“你放不放手！”唐玉气急败坏。

“我说不放手就不放手…！”欧若妙闭上眼，两只胳膊箍得更紧了。

“啊啊…！”唐玉怒极张口就咬。

“咔嗤…！”

“哦…吼吼吼…！”李泰惨叫出声。

唐玉睁开眼，刚才那一口咬在了李泰的手腕上。

“我的纤纤玉手啊…！”李泰疼的涕泪横流。

“放不放手，再不放手我还咬……！”唐玉吐出舌头。

李泰要哭了，“你们两个吵架，能不能每次都不要扯上我呀！”

“不行！”二人异口同声。

“咔嗤…！”

“啊…哇哇哇…！”李泰连连惨叫。

“好热闹呀…！”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赞叹。

欧若妙小心翼翼拭去泪水，放开李泰，转身看向黑暗，“是谁？”

李泰心中凛然，“这声音有点耳熟…”

“难道是…？”唐玉眼神露出欢喜的神色。

“铸剑山庄不愧是铸剑山庄…！两千兵马围攻而不倒，今日真是让老身大开眼界了…”来人走出黑暗，在灯光下现出身形。

那是一个贵妇打扮的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脸汉子。

“娘…！”唐玉惊喜地跳过去，握住贵妇的手。

“娘？！！”欧若妙李泰目瞪口呆。

“接到你的飞鸽传书，我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赶快让我瞧瞧，瘦了不少啊…！”贵妇拉着唐玉走近灯火，连连打量着。

“是你…！”李泰看见那妇人，表情复杂。

“你……！还没死？！”贵妇的脸上也现出惊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