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石洞走到了尽头，艾靖目光沉怒，抬手欲挥那一剑横霜，却是胸闷气短，强呼几口气再也支撑不住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被南墩的一双长满泡泡肉的双臂夹着扶了起来。

“你之前耗费太多的法力了，都怪我，一时间太懦弱，让你独自战斗。”

看着眼前的女孩用力住着剑昂扬一抬头，黑发在空中划出半个优美的圆，脊含铮铮傲骨宛若猎豹扑食。

此刻即是身为男儿的南墩，也彻底被她的强情与无畏压的甘拜下风。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真正的强者不分性别，就如同此刻这头孤冷狂傲的雌虎一般。

“腾蛇，请助白虎星神一臂之力。”

手背小蛇应声而起，蓝尾狂甩刷出条条剑流，冰卷水汽将这层石墙扎个遍体窟窿，艾靖再挥拳一打，泥土石块碎裂崩塌尘埃四起，透进一地灿色金辉。

“天啊……”

这恐怕才是这太虚庙的主殿吧！巨型金佛排排列整神情各异，端坐于莲台之上悲悯视苍生，那金刚玉指间更握金刚杵罗汉刀等佛门圣器，但无可避免的是它们通体皆散发出一种人绝不可抗拒的光芒！金光！

哪怕是金水往其上肆意涂抹也是奢侈至极，更何况这佛的本体亦是肉身菩萨，价值更是不可小觑。

艾靖和南墩疾步在肉身活佛里快速穿行，却无暇欣赏这珠光宝气的美景。相反，这个佛堂重地却惨遭蚩尤占有，让她心里更为恼火，恨不能将蚩尤一举歼灭，还玄武这个真正的主人，一方清寒净土。

这条路要走多久？艾靖不知道，只是走马灯似的看着身畔的肉身活佛们，那卧蚕眼含着的两丸黑水银也心心念念一路追随，默然不语地凝视着艾靖那渐而远去的剪影。

“走完这九百九十九步路，我们将放下心中的懦弱与胆小，恐惧与私情，与这肉身活佛一样，内心无我，方能步步生莲，无怨无悔，方能拯救苍生。”

俗话说一朝悟道，则可抵十年闭关。在这万象佛境，千手化一的映照下，南墩突晓何谓太虚之境。

心中有念，则万物为空，至极空之时，则为太虚，而此时，他的心境也莫过于此了吧，除了妹妹以外，他已无所牵挂，只想看这个他深爱着的家人，能回到她所爱的学校，一切安好便是他最后的希望。

终究，这条九百九十九步的路还是走到了尽头。艾靖和南墩相望一眼，沉心绕过了最后一尊佛像。

站在那肉身活佛身后的，的确是蚩尤，以及他身边的女人穷奇。

此刻，相对于一身戎装的艾靖和南墩，蚩尤，则是颇为余裕地仰头倚靠在一张金椅上，一派气定神闲，张口喝下由穷奇的柔手送上的玉液琼浆，仿佛已然看透了这场大战的结局那般胜券在握。

“哈哈，我们的老朋友可是来了呢！”

偏头红瞳微眯，他饶有兴趣地审视着两位来者，这魔头抚掌大笑，那笑声猖狂至极也奇冷至极，

“想不到啊想不到，迪奥真是料事如神，稍动手指就成功的利用你们这些小英雄来为我奉上一场登基大典！果然是进口的玩意，品质有保障！”

蚩尤这句话又给了艾靖一记重锤，她目光微眩几乎难以相信，低下头细细想来，就从他之前的口气来看，难不成自己正走在一条被人铺好的路上？！南墩也同样保持着沉默，眸里却闪动着和艾靖一样的惊异，

“穷奇，你难道不觉得现在这幅情景很有趣吗？看着他们之前和你对打时，那不到战死誓不罢休的气势，再看看现在这副惊讶又无助的可怜样！”

魔王与妖女皆仰天大笑起来，他们笑的如此厉害简直笑出了眼泪。相反，艾靖此时气的气血上涌却竭力咬紧牙关，通过不断地深呼吸以恢复自身的精力，

“艾靖啊艾靖，你从来就不是一个懂得变通的人，一旦认定了自己的铁道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结果到这里来自取欺辱！”

穷奇红唇一勾笑的妖冶，她迈动两条纤腿扶着蚩尤缓步前行，眼神轻蔑地向下横扫如视蝼蚁，

“你可知道你们四灵正派的强者心灵不过就是弱者的无力挣扎罢了！什么正义，责任，智慧，善良，是因为弱者无法变强才渴求的依靠！死丫头你满口的道义责任，到头来就是你的个人英雄主义害了全部人！”

“？！”

出其不意的一句话瞬间扰乱了艾靖的调息心法，她猛然一抬头正对着穷奇一双精光四射的双眸。

尽管她皱紧眉头默不作声，地表上不断升高的温度却也在一点点啃噬着她的心，

“很惊讶吗？其实我们的计划你也猜到了大半。不错，在上回你将我与蚩尤大人打下悬崖之后我化为怨灵带着主人四处流浪，却遇见了同样争锋败北的血族伯爵。于是，他将血族的回生琼浆尽数分配给了我们，让我重回人形，并且来到太虚之境，联手击败了神魔大战中重伤未愈的玄武，以求上善若水之力来让大人重得肉身。在得手之际，那玄武却拔鳞裂甲，将龟壳与腾蛇扔进凡间，以致我们只得其所，不得其髓！”

她抱手而立微微摇晃着身子，手指挑起一根发丝不断地旋转玩弄，嘴角尽是一番玩味，

“你那可悲的自以为是，丝毫不问这玄灵甲的来处，就一通自我解释来让南墩拿着它是不是很不负责呢？之后没有弄清事情的来由就认为赶尸术一定是要掌控你们的学校，然后一路跑到北欧去幸幸苦苦拿了圣光，然后自己来螳臂当车不算，还要把南墩这个关键人物拖过来一起陪葬，真是可悲自私到极点！”

身心俱疲的艾靖听着这冰冷字句顺着穷奇的樱桃小嘴里一块块地蹦出，已是无力反驳她信口雌黄的一派强辩，在不断升高的气温里，双眸的神采已渐渐被炎热的气流悄悄吸走……

那个雷雨之夜里，南墩因她才一路跑进莽林，才会遇见这场劫，之后她要他忍受刮骨之痛将纯水抽出，却早已来不及治愈那些被感染的人群，接着又将他与荣蔚押解到这片寸草不生的雪山禁地，才会导致玄灵甲的复位……

自她进入达罗加尼以来，已有两年了吧？当她接下白虎交给她的重任之后，便认为这天地自在她手，自己当趁早担起领袖之任，百忙之间却从未留意过身边人的变化，就凭借着一腔孤胆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偏……她的优秀换来的是无尽的掌声和世人的嘉奖，她的头也越抬越高，但那时的她，却早已忘记来时的初衷。

你也只是想做你该做的事啊……

可这是你想要的吗？看着亲朋好友一个个为你赴汤蹈火，最后一无所成屁都没阻止，还做到了前方是火线，后方已无路的地步……

那双黑眼睛里的光芒倏地小了下去，顺着心底闪过的不同的脸和色彩，渐渐消失的如进黑洞，持续升温的空气一再烤着她的大脑直到思维静止。

眼皮开合之间天地糊了界限，艾靖片刻之间只觉脚踩腾云摇摇欲坠。此刻，她不愿再想也不能再想，如潮的种种压力汇聚成一束，失望，愧疚，无助，像厉鬼般刹那间摄了她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