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睁睁地看着一行白星破空而来，由远及近，于斜阳之下烁烁其华，最后裹挟着旋风一个急停将身子稳稳刹在泥地之上。

待光华退去之后，艾靖方才看清它的真实模样，那副光彩照人的模样令她心中一动，不禁咂舌道，

“好一匹漂亮的驹骥，林教授，这是你的随行精灵吗？”

她被眼前这头小马妖一身耀眼的烁烁银毛深深地吸引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它屈了屈脖子，优雅地扬起美丽的头颅，稍稍抬蹄上前，矜持地吻了吻林麒那双修长有力的大手。

除了独角兽罗宾以及自己的神兽白虎以外，艾靖还从未见过如此惊为天人的尤物。

“不，白灵是我前些日子在参加地下拍卖会时发现的，当时原本想拍回中国在二次神魔大战中遗失的紫金钵，后来在开幕式表演上见到它被几个神使用鞭子不停的抽打，就将它顺便一起高价拍了下来好生照顾。”

林麒缓缓抬起双眸，深褐的瞳孔里倒映着窗外的点点繁星，颀长的身形不紧不慢地弯下，他使自己处于和白灵一样的高度，以不卑不亢的姿态直视着面前那双漆亮的兽目，用人之初临世的心态，一神一妖无声地进行着平等的交流。

在这一刻，麒麟王与小妖精相处和睦得如同老友叙旧。

望着林麒轻抚着白灵那身银河流动的皮毛，艾靖此刻只觉得心在流血。自从林竞之这样的女中豪杰，都险些被中国圣域千年以来的性别歧视阻碍从政之路后，她已无力再恼怒什么了。

在这个物欲横流又不愿变革的神族社会里，关键时刻连自己这种象征着力量与勇气的白虎星神，都无法做到惩恶扬善，更何况是身为二等公民的妖族呢。

生在一个上下五千年的泱泱大国里，她艾靖能屠魔能斗神，却管不住那颗早已不古的人心。

林麒渐垂着眸，收敛起眼底隐约的惆怅，站起身见立于一边的艾靖低着头沉默不语，悔不该自己因难以自控的愤怒而抖漏出血腥的场面，使得自己这个本就嫉恶如仇的学生心情更加沉重。

“靖，这个暑假在苏格兰玩得开心吗？菲兹和我通信时有提到你们去了高地。”

林麒一边轻松地岔开话题，一边却悄悄侧了侧脸，使凝于眉眼的焦虑被几抹暗色掩盖过去。

“当然开心了，那里的haggis味道是真的好，虽然农民把腥膻的羊肚换成了芝士蛋奶皮来适应亚洲人以及英格兰人的口味，但里面还是纯正的苏格兰烤羊肉。”

谈起吃的，艾靖的脸色终于拔亮了几分，于是林麒恰到好处地选择了沉默，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莞尔，听着她开开心心地把在高地上遇见瓦列里亚以及四人一起游山玩水的事情，统统如竹筒倒豆似的倾吐出来。

他能明显地感觉到现在的艾靖一颦一笑间时时跳跃着快乐的情绪，正如她那颗被融化了的心，暖暖地向外发着热，令这个钢刀似的女孩也留出几分罕见的柔情。

“教授，其实我这次还去了巨石阵。”

林麒的步子顿住了，及膝风衣不易察觉地前后晃了晃，旋即回过身来面对着艾靖稍稍颔首，诱导她继续说下去，因为这恰恰是他最想听的。

“其实我一直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每当我放松神经的那一刻时，思绪深处泛起的声音便使我肯定这一点。”

此时天已入夜，楼道里的西式汽灯轻飘飘地亮起，橘色火苗在灯罩里跳个不停，将这条空旷的油画廊照出一片诡谲怪异的气氛来，

“我在去巨石阵的前一天就感觉到自身的思想不受控制，尤其是在午夜降至的时候，甚至可以感觉到虎魄在操控着我的灵魂，迫使我说出些对菲兹威廉不利的话。”

艾靖抬起手腕揉揉眼睛，挥去鼻间的几丝疲色，努力回忆起当初那种可怕的感觉，

“就好比那时候去巨石阵，菲兹威廉说是我提议的，但是我压根不记得我说过这样的话。这种感觉……和书中所描写的被傀儡术控制的状态一模一样！六神无主，魂魄出窍，然后我所面对的，就是心中最想知道却最害怕的东西。”

她颤颤地抬起眼，在几秒钟的静谧里，两点黑丸倒映着林麒那双渐渐收紧的棕眸。平日里与导师默契十足的自己能凭直觉判断出，那片刻的失神并非惊讶，更像是某种内心的挣扎。

不过艾靖很快就认定是自己看花了眼，因为林麒分明仍旧保持着君子式的沉默，一边旋开四神灵域的门，一边认真地听着她说话。

“后来我们在巨石阵浏览的时候，菲兹威廉告诉了我关于石中剑的传说，然后就有什么人将我拖住，同时驱使菲兹威廉去解开巨石阵上的神秘字符。更令我惊讶的是，白虎竟无法在第一时间出手阻止它控制我……教授，是不是再过一段时间虎魄它会变成实体，最终把我给杀了？”

搁在门把上的手不动了。林麒那道修长的背影在四周明灭闪烁的光线下莫名地透出几分无力。不过，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且坚定，

“不会，吸血鬼之所以能与虎魄建立起里应外合的关系，是因为你无法控制自身那颗不断变强的象符，才会使他找准机会吸收你体内的戾气一点点地接近实体，而并非直接关系。”

林麒一回头，就看见艾靖不待邀请就大大咧咧地走进自己的帝麟王座，还一脸纯良地盘起长腿坐在半空漂浮的大夜明珠上对着他做了个鬼脸。她还是第一个敢在他这个麒麟王面前这么“造次”的人，自己这个做导师的是不是把她惯坏了？

不管了，这长得像自己妹妹的女孩挺着腰板，捱过了这么多个苦日子，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如此放松得像一只顽皮的小猫吧。

毕竟更苦的还在后面呢。

“要想彻底根除虎魄，你需要学习如何掌握双元素魔法的能力。”

他挑起眉毛定了定神，缓步走到低空漂浮的女孩面前，目光与她处于同一水平线上，说道。被双元素这个新概念吸引了的艾靖，却没有留意林麒声音里难掩的几许踌躇。

“教授，请问你指的是像菲兹威廉那样吗？”

“是又不是，菲兹的确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生来就拥有双元素能力的学生，但控制与拥有是后天与先天之分，因为家庭血统的缘故使得他既略懂暗能量，又精通冰魔法，然而他也仅仅是懂得如何使用暗元素而已，并没有像学习冰魔法那样系统性地研究过。而我现在要教你的是如何习得第二元素的魔法。”

艾靖刷地抬头仰望着林麒，一颗心儿猛跳不止。她现在不断地逼迫自己变强，趁早为击败蚩尤做准备，同时还必须解决眼前最急迫的事情———阻止弗朗索瓦和虎魄将蚩尤再次复活，如果来个第二元素的助力将会使自己如虎添翼。

“但这种魔法的难度非常之大。在当今的中国圣域里，真正懂得双元素魔法的人屈指可数，因为这不仅仅是对神使身体极限的挑战，也同样考验神使对自身精神力的理解，而且能否真正学会第二元素还取决于一部分的运气，所以很多强手修炼到最后一刻坚持不住而魂游体外，最后落个走火入魔的结局比比皆是。”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林麒黯黯地沉默下来，周围的夜明珠光也随之不稳定地跳了跳，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靖，你已经完成了许多个在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做梦都无法想象的使命，这一回若是失败了……我担心你将一去不回。”

喉头上下动了数次，当他对上艾靖的双眼时，思索再三终究还是抿唇咽下了滚滚在心的几番忧虑。

“教授，你以前对我说过，大多数伟人同常人并没有任何区别，天与地的差距只与后天的努力和决心有关，我想他们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所承担的，不会比我现在的还要多，既然我已经开创了许多个第一次，那这一次我又为何不能成为他们的其中之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