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闹闹的气氛忽地一冷,众人纷纷沉默下来面对一师一生这两个不速之客。在这静止的几十秒钟内,他们顺着一行人看了遍,正好对上了艾靖横里砸来的两道目光。
“菲兹,我没想到你居然把弗朗索瓦给招进来了。”
艾靖扬起鼻子,毫不畏惧地迎着孙漠钗那双蛇似的眼睛,电光火石间两人一下子针尖对麦芒,在有限的时间里无声地擦出火药味来。
“我没有。谁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可能是被孙教授推荐进来的吧。”
“真令人惊讶,短短的一个暑假里弗朗索瓦上位取代了陈冥,成了孙漠钗的新晋宠儿。”
艾靖抱着手漠然一笑,回忆起陈冥不学无术却吵着闹着要进竞赛队的样子宛若跳梁小丑,到最后落得个连荣蔚都对她避之不及的境地,想来也是不无讽刺。
见周遭的学生们保持着整整五分钟的一片死寂,孙漠钗眯了眯眼稍敛下过甚的威严,显得颇为满意,
“这是五年级的学生francoirochon,实力非常不错,经过一系列的考核以及校方彻底的评估,我举荐他进入竞赛队,与诸位一同为明年的东京之行努力。“
“我只有一个问题。”
话音未落,一声清喝截断了众人的注意力。
艾靖上前几步,不急于把话说完,眸光流转一番过后却是迅速瞄紧了弗朗索瓦的额头。
“奇怪……怎么没有被火蝶簪攻击后留下的伤口?”
艾靖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并没能逃过弗朗索瓦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上下动了动,他随意地睨起一双绿眸,似笑非笑地等着她的质问。
“rochon之所以能加入竞赛队,到底是经过了校方的筛选,还是你孙教授私自钦定的?他来达罗加尼不过一年时间,根本不符合竞赛队的招生条件……”
孙漠钗簌地一回头。衣袂飞舞间,白发掩映下的黑眸射来烈火雄炎,气势之锋利竟将她尚未说完的话直直逼回了喉咙里。
“在我说话的时候,不接受任何人对我教学方式的质疑,尤其是不懂得尊师重道的学生!艾靖同学,我想你放学后有必要来做一下留校考察了。”
她嘶嘶地说着,喉咙像是竭力地发着声似的令人不适,眯起眼睛玩味地瞧着艾靖皱着眉头试图甩开菲兹威廉的阻拦,
“还有……你真是和你的母亲一样双重标准,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华就理所应当地享受所有的优待,想想你自己不也是同样被这个队伍破格录取的?你和你母亲站在道德高地上不冷吗?”
“你!”
自己的母亲被当众揭短的事情头一次发生!陡然窜高的怒火烧的艾靖气红了眼,压抑已久的恨意井喷得刹那间摄了她的魂。
几秒钟的空白如潮般袭向大脑,她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拿起灵珠,而是怒扬起了一对劲拳。满眼是杀气的艾靖要激发人性最原始的本能,不需要灵珠不需要神兵,她要赤手空拳地把这个老不死给活活打死……
下一秒,她感觉到手腕上猛然间传来一股大力,硬生生地将这头狂躁的老虎死死拖住。
“放开我菲兹!”
她回头低吼,死命地甩着胳膊,眼底的一丝红意尚未褪去。孙漠钗闻声回头,拂拂袖子很是余裕地瞧着眼前这场闹剧,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底里煞煞升出几分笑意,
“很明智的选择,菲兹威廉,不然你的女朋友就会被退学了。”
她终于走了。竞赛队的人目送着一道黑袍袭袭的背影消失在了入口处。
因为孙漠钗和弗朗索瓦的缘故,大部分学生都显得无精打采,几小时前开学刚见面时的热乎劲瞬间不知所踪,菲兹威廉让蓝天石简明扼要地告诉弗朗索瓦关于竞赛队的规则以及课程安排,随后又将二十个人分成五组进行假后热身,便解散了。
“你之前太莽撞了,也不看看孙教授她已经在气头上,要不是我拉住你,你要面对的可就不是留校服务了!”
结课之后的艾靖夹着两本小书,从高级英语课教室里走了出来,正好在拐角处遇见了菲兹威廉。两人顺着楼梯一路向上,周边学生们的脚步声嘈嘈杂杂,吵的本就压抑的艾靖更是心烦意乱,但又感于菲兹威廉对自己的拳拳关心,她不愿向他开火。
“七年级学生下午不是已经没课了吗?你之前在干什么呀?”
“哦,我刚拿到一所美国魔法高校的录取offer,现在正要去找一下校长。记得吗?就是我们在吉隆坡第一次参加学术全能比赛时拿到第三名的学校。目前为止它的声誉在北美洲是最好的。”
艾靖歪头凝视着菲兹威廉那张轮廓深刻的脸,稍稍想了想,一个熟悉的希腊名字跃然纸上,
“是hephaestus(赫菲斯托斯,希腊神话中的火焰与工匠之神)学院吗?那可是录取几率仅1%的学校啊,哪怕是当地的美国人都要经历重重考核才能在waitinglist里占一席之地!你可真棒!”
她由衷地为菲兹威廉被成功录取而感到高兴,一双丹凤眼笑的眯成了月牙,同时暗地里直流冷汗,心道学霸男友的世界自己果然不懂,既要领导整个竞赛队又要保证学习还要参加各种考核,光是其中的一项能够做到极致,对于艾靖而言已是难于登天了。原本对此习以为常的菲兹威廉被她这么一夸,红着脸微微一笑,显的很是高兴。
两人在拐角处的岔口分道扬镳,艾靖蹬着大理石楼梯继续往上走着。夕时日落的天色晕出了血似的红,夹杂了尚未消逝的几抹金光,洋洋地洒了一地,将她的影子拉扯出几道倨傲的线条,孤独地孑然而立。
不知是对这片刻的宁静怀有眷恋,还是为那迟暮的落日心感惆怅。艾靖不自觉地稍稍驻足,双手扶窗而立,两点乌眸向外远远地观望,悄悄观察着零星几只檐下的飞鸟,一列列地排阵掠过渐渐幻出一丝夜蓝色的天空,化作几个小点飞向深山老林。
晚风柔柔地撩起耳畔的发,风里带来脆生生的苹果香气,这让她意识到胡杨种下的果子树又成熟了。
渐渐降下的温度刺得她双眼微微发凉,艾靖从窗口处慢慢地缩回来,低下头摸了摸眼睛,发觉指腹上竟有些许湿润。
时过境迁,也许是当下过多的压力和生死未卜的未来才让艾靖意识到,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深深地爱着自己的达罗加尼。
“啾啾。”
身后传来疑似鸟叫的声音。艾靖堪堪回头,见到那人之后不由得噗嗤一笑。
林麒踏着满地的黄昏薄雾立于几步开外,轻薄的驼色风衣有着与他本人搭配的暖调质感,时不时穿堂的夜风吹着他的衣袂簌簌飞扬。
而他就这么随性地半披着它,笑眼看着艾靖一路朝他奔来。
“教授!”
艾靖上来就是习惯性的一个大大的熊抱,熟悉的温香味令她感到无比的幸福,如同落叶归根。林麒则稳稳地站着,任由这个热乎的得意门生一头扎进双臂,俊逸的眉眼此时比那落日还要暖上几分,又默契十足地互相一碰拳,师生俩之间根本无需寒暄。
“你之前干嘛扮鸟吓我,我还以为是天狼肚子饿了呢。”
“之前看你一直盯着窗外的鸟,就故意吓吓你。”
一高一矮的两人顺路朝着五楼的饲养室走去。林麒低下头,望着眼前的女孩步履轻盈地蹬上一个个台阶,突然发现一个暑假过去,她奇迹似的长高了不少,发丝是不乖的自然卷,三七开的身段矫健得像极了一头优美的猎豹。这种种仅属于十四五岁青春期的生理变化,快的竟然令他措手不及。
不过自己早该意识到,艾靖在很久以前就与压在心底的那人貌合神离了。
这个时间段的的饲养室内一片安静,艾靖踩着压实了的稻草走进去,发现大金雕天狼并不在自己的巢穴里。
“这色鬼想必又是去哪里骚扰周边的小母鹰了吧。”
艾靖翻翻白眼,哭笑不得地抓了把鸽子干放在食蛊里,又好奇地转过头来想看看林麒养的是什么宠物。
顺着林麒的目光投向窗外,她心儿却大大地一跳,惊艳得两丸黑眸子缩成了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