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导师吗?……”
经狱史长这么一喊,盘膝而坐的艾靖也不由得稍稍抬起头,萦萦绕指的两束流星登时四下散去。
她顾不得再去控制体内极速流失的光力源了,只是张开一对纤瘦的五指抠住冰墙,从而将几近虚脱的身子从地上撑起来。
她那热烈的目光穿过一副异常孱弱的皮囊,径直扫向入口处那个朝着自己大步走来的男人。
通道里刹时膨起的冷气扑面而来,刮的一摆驼色风衣绕着他颀长坚实的身形上下飘摇,一双黑亮的高靴令他即便是不愠不火地箭步上前,仍是兀自呈出几许万夫莫开的魄力。
对!绝不会错!这样温润却强大的气势,永远只属于林麒。
在他绕过尚弥留在惊讶中的狱使长时,微翩的身子恰好立于漫漫晨光之下。一时间,艾靖的眸子里尽是一抹雅煦的倒影。
“你怎么瘦成了这样?!”
望着艾靖小小的身影朝着他蹒跚挪近,林麒狠咬着下唇,点点凄迷随着骤缩的双眸在眼底盈盈化两泽苍茫,无尽无由地疼到了心底里。
“我……”
几乎三天没吃东西的艾靖已经严重挑战了大脑的极限,终于押到了解脱的时刻大脑彻底罢工,她两眼一反白像个散了架的木偶摇摇朝后倒去。
林麒并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怔住,抢步上前将她堪堪揽过,侧身的同时左手悬在额前,一重激闪的帝光急汹汹地穿过艾靖眉间的几缕碎发,轰响隐现间为她导入最为强劲的能量。
“跟我走。”
感知一端长臂上增了几许分量,林麒不忍再看艾靖那张漆似的白脸,索性挽起她的双腿往背上一提,背着她疾步走向尽头那扇放着光的大门。
“教授,你怎么来了呀?”
艾靖撑开两只半合的眸子看了看四周迅速淡去的黑暗,尖锐的无力感又令她再次将钝痛的头颅搁回了林麒的颈弯里。
“我让林竞之把你保释出来了,虞怡和白灵把你被捕的消息告诉了我和校长。”
察觉脖间气息不对,林麒的步子微微放缓了些,
“你别担心,南墩没什么大事,只是鼻梁骨脱臼,魔医已经帮他治好了。”
“嗯……”
艾靖这才放下心来,稳妥地合上眼睛,鼻翼在一截颈弯里默默翕着林麒身上的温润香气。
“艾靖,你可算出来了!”
一声急促的呼喊将昏昏欲睡的艾靖扯了回来,双眸辗转几下正好对上一张小麦肤色的脸,
“竞之姐!”
艾靖开心地冲着她挥手,看着这个记忆里有着阳光笑容的abc女孩朝着他们快步走来。
“谢谢你帮助教授保释我出来。”
“在所不辞,”
两片丰满的嘴唇挽出一抹心安的笑容,林竞之随后却蔌了蔌脸,竖起一指教道,
“但要记住,不论如何以后一定不能绝食抗议,俗话说忍一时之痛,才能克敌制胜,这也是我目前正在做的。”
“嗯……”
脸侧突升一阵凉嗖嗖的感觉,艾靖缩了缩头,眼珠子左右咕噜转着,就是不看满脸没好气的林麒,
“我还不是为了坑导师。”
她扁着嘴,两点锐眸放大又缩小,一对小手互相缠着,活像一只正在打地洞的土拨鼠,
“谁叫他救我救那么慢,害得他的学生饱受相思之苦,饿的前胸贴后肚……”
“天啊,没想到艾靖做了教授你的学生,性格变了这么多。”
林竞之噗嗤一笑,看着一头黑线的林麒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拢住她的头发,将它们绑在一起草草扎了根马尾辫。
“我可没让她变,只是没想着去约束她而已。”
林麒凝目将一根理乱的发丝细细挑掉,随后直起身,眼神语气虽是平平淡淡,却始终无法掩饰嘴角隐结的几许莞尔,
“艾靖这个姑娘,吃软不吃硬。”
和林竞之挥手告别后,林麒带着艾靖来到一条躁动不安的街巷里。
“教授,我们怎么会在……等等……”
艾靖目光信扫几下,四周熟悉的建筑令她惊上眉梢,
“这不是侏儒世界吗?”
“对,这是人间,靖,不要因为在圣域呆久了,就忘记自己从何而来。”
大手小手松松地拉着,林麒在前为她带路,
“承认自己的身份没什么不好,我想意大利菜应该符合你的胃口,你三天没吃东西,日料对你而言太生冷了。”
她随林麒来到一家经典的托斯卡纳餐厅,主厨是个在中国生活的北意大利人,作出的料理也较其他本土西餐馆地道的多,又因林麒的需求而提早几分钟,将菜呈自助餐式摆放,从而尽快能让艾靖吃上。
“可是我还穿着囚服,也没有带换的衣服,导师……你看这样合适吗?”
艾靖的小手攥着干巴巴的衣摆,问道。
她身后的几尾斑斓小鱼在一方水晶天地里游荡戏耍,额前一挂花形吊灯同其交相辉映,流光漫舞间缀闪出一蒙异彩,照的方桌佳肴蓬荜生辉。
林麒随意笑笑,一扬肘信手将扣在红绒椅背上的风衣取了下来,携着衣摆款步绕过桌角,
“别动。”
他蹲下身,一双手臂轻舒到艾靖肩头,为这架瘦弱的身躯裹个严实,
“只要你有足够的勇气,即便只是衣可蔽体也无损你的魅力。”
眸光流转在林麒眼中的一方安宁天地里,艾靖心头翻滚的不安终得平静。她窸窣着大了几倍的风衣坐在林麒对面,双手熟练地拿起刀叉开始大吃起来,什锦果汁奶油羊排,烘烤鱼类薄饼凉菜,统统被她依依吃了个遍。
“我能再要一份那个熔岩巧克力吗?”
良久,一面素雅的脸蛋才从骨瓷盘里不甘地拔出,眼神还眷眷地瞅着侍者手中的甜点,嘴角糊酱的神态逗得林麒放下了手中的干邑,
“诶,你再吃就要变肥婆了,到时候摔下楼梯我们就彻底回不去喽。”
手指朝着艾靖轻轻点了点,他嘴上虽这么说,仍旧笑眼看着艾靖不待邀请地又拿了一盘。
窗外的风渐渐大了起来,被一面大理石墙壁重重压滤后化作绕指熏风,吹的吊灯折闪拢出一泽灿金,耀的林麒那两丸棕眸也掺了几许诱人的阳光色。
眼前的艾靖不出声地吃的简洁又迅速,时不时抬起的脸却仍像是毫无水分的瓜瓢,随着风吹的轨迹倔强地来回摇曳。
冥顽的眼神与孱弱的身体形成极不协调的反差,随着一泽酒光晃入林麒的视线,几缕下肚的干邑丝丝直达心扉,滚起片片灼烧般的熏感令他内心徒增凄愁。
“本是这么小的年纪,要承担的却是如此之多。”
他仰头饮下最后一口澄黄剔透的酒液,在酒体燃烧时的阵阵轻叹中陷入了遐思。
“这是不是我最后的晚餐呢?教授?”
酒足饭饱之后,对面的艾靖也挂着同样落寞的神色,两人大脑里所想的却是不尽相同,
“我犯了这么大的事,学校会不会把我开除了?”
“不会。”
林麒缓过神来,同艾靖一齐起身整饬着衣服,
“如果只是因为有学生想要为社会的正义发声,而随波逐流地将其扼杀,达罗加尼也就不是今日的达罗加尼了。”
他款步来到楼梯口,回头对着尚还呆立在原地的艾靖宽宏一笑,
“走吧,不论何时何地,达罗加尼永远会是学生最后的家。”